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2-9-19 11:17 PM 编辑
十一 修养了三个月后,疤子的伤终于痊愈了,不过右腿的枪伤打断了骨头,他随便找路边的蒙古大夫接的骨,但终究是给接歪了,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出远门了。不过军子倒也没发什么唠叨,毕竟小静一个就为孤儿院得到四万多赞助费,这有一大半是疤子的功劳,虽说做老大凶残了点,但分钱的时候倒也公正,只是把该给的都给了之后,还不忘挖苦下瘸了腿的疤子,说他实在没事干可以重新去杂技团“还可以用一只脚走钢丝嘛”,疤子只是点着头嘻嘻笑着,在老大面前他还是像小学生那么谦卑。 但军子的这种不痛不痒的挖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变了,因为小静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逼着他不得不将放进口袋的钱再给吐了出来。 与几个月前不同的是,小静这次回来已非当初那样是个清秀、可爱,她显得有几分的憔悴,瘦了不少,头发掉了一大块,身上和头上也长不少的疮疤,身体上的痛苦让她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的。将他带回的还是那对老夫妻,老头气呼呼地说军子卖给他的居然是个得了艾滋病的小女孩,还将小静的病例扔在了军子的面前。军子自然是不认账,当他们威胁说去告发这家爱心杂技团搞变相人口买卖的时候,军子才多少有点服软乖乖地将吞下的赞助费都吐了出来,这些气他只好是撒在了别人身上。见到一瘸一拐的疤子他就忍不住有股臭骂的冲动,见他无所事事在院子中转悠着有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踹上几脚,疤子仍旧是像做了坏事的孩子那样唯唯诺诺,其他人都不想去招惹气头上的军子,他就是这脾气,即便和他关系不错陈姨在给小静洗澡的时候军子也是冷不住挖苦道。 “这个信耶稣的娘们,真是当婊只还立贞洁牌坊。” 当徐老二告诉军子,阿星私吞了杂技团演出款的时候,军子像疯狗那样发怒了。在年终结算会议上,他把阿星叫到办公室,揪着他的耳朵,气呼呼地往墙上撞去,“咚”的一声,听着这刺耳且残忍的撞击声,所有人的心都“扑通”地跳着,徐老二更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擦拭着眯住眼睛的鲜血,一脸迷惑地看着周围的阿星,他心里明白,这笔钱是自己弄丢的,阿星是不可能侵吞这笔钱,他压根不知道钱是干嘛的,只是如果不往阿星身上推的话,他的下场可能也会像阿星一样。和军子一起怎么多年,他明白这个世上他没什么做不出来的。虽然身子簌簌的发抖着,但嘴上依旧在数落着无辜的阿星。 “叫你偷,小小年纪就偷钱,不打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说完了他还忍不住给了阿星几个巴掌,算是给了军子一个交代。可无论阿星被打得多么惨烈,他始终会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头上的鲜血迷惑地看着周围,也许在思考着为什么人们要打他呢?也许他只是迷惑而不是追问,一会儿之后他照旧又露出了那神一样微笑,这是他本能,也是他仅有的表情。可这神一般的微笑却让他招来更多的毒打。 在座的没一个人敢去劝阻,他们知道不打舒服军子是不会住手的,晚年就有不少逃跑的孩子被军子打死过。那个信耶稣的陈姨虽然有了几分基督一般的怜悯,但他也不过就是闭着眼睛口中直念着福音书。疤子坐在角落不停地颤抖着,恐惧、悔恨、愤怒交杂在一起,他害怕军子,在他眼里军子就是他所认识的真理一般,他想要站起来说句,可看到军子那爆出青筋的脸他又坐了下去,在军子的面前他永远都像小学生那么谦卑。他只能默默地叨念着,阿星不要笑,气出了之后军子也就住手了,可阿星依旧笑着,笑得那么的纯洁。 听着军子那清脆的巴掌声,疤子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浑身都不自然的抖动着,他不知觉地站了起来,向着疤子走去,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来胆量向军子扑去,抓住了军子的手,想要把军子按倒在地的,可魁梧的军子却一动不动,他轻蔑看了疤子一眼,一拳头过去,疤子摔倒在地。疤子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又向军子扑去,可还没碰到军子又被他击倒在地。谁也没想到和军子共事十年的疤子会为了一个傻子而同曾经救过他命的军子厮打着,他们迷惑地看着这场找不到原因的斗殴,只见疤子一次次地爬起而军子一次次地将他打倒,直到疤子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军子则虚脱地坐在一边看着脸上流淌着鲜血却仍旧在微笑的阿星,他还想过去再给他几个巴掌,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甚至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疤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了床上,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鼻子火辣辣的,疼的要命。这次他伤地实在不轻,红肿的眼角挡住了他的视线,接连的几脚又揣在他的肋骨上,虽然当时不怎么疼痛,但夜里他吐了血,翻个身子都会痛苦地呻吟着,最让他难受的是耳边老是发出轰隆的噪音,估计是一记记的重拳,打得他脑子都嗡嗡作响,旋转的屋子让他头晕地想吐。 天黑了下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他爬到了床边看着天空中点点的星光,再过不久星空会变得更加灿烂的。捂着嗡嗡作响的额头,他皱着眉头却忘乎所以的笑了起来,一边呻吟并一边喜悦着,这十几年来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他觉得自己真正地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在暴力面前毫不退缩的男人。 他找着阿星的身影,可阿星却没在他的身边,他照旧被军子叫到后院罚站,只是疼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不得不弯曲着被打乌青的右腿斜靠在墙角边。他抬着头仰望着星空依旧挂着那神圣的微笑,坐在一边的小静流着泪,不断擦拭他脸上的鲜血,阿星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心里还美滋滋的,因为他又见到小静了,他又不再孤独了。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阿星哥,你疼吗?” “我也不知道,”看着小静的眼泪,阿星连忙摇着头,“没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阿星努力微笑着告诉一脸愁容的小静他没事,即便左脸已经被打得红肿,浑身乌青,但璀璨的星空让他忘却了身体的痛苦。 “小静你看,那是南河三,再过一会猎户就会从东边爬起来了。” 小静擦着阿星嘴角上的血迹,也抹去了自己的泪水,看着从东边缓缓升起的猎户座,再等一会就能看到壮丽的冬季大三角,所有明亮的星星都将在空中闪烁,到时候他们就能数星星了。她和阿星忘乎所以地笑着,在他们看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几天之后,阿星的伤好的差不多,虽然脸上和身上还有些乌青,眼角上的开口留下了一快红色的疤痕,但也没什么大碍了,疤子担心地询问他,阿星只是摇着头微笑着说不碍事。爱心杂技团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徐老二依旧带着他的少年杂技团到处过场赚钱,还让阿星算账,而阿星照旧是露出那纯洁的微笑,一脸的乌青并没有影响他神一般的气质,反倒是徐老二见了之后多少对阿星有些内疚。疤子和军子之间的冲突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他见到军子照旧是点着头叫声“头”,只是他敢于抬起头来正视军子的眼睛,挺直了腰板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军子并没有他从前见到的高大,甚至走在后面还能看见他头顶的一个螺旋。 只是小静变得越加憔悴了,回来不到半个月,身上又多了好几处脓疮,头发也变得越加稀疏了。看着小静一脸虚弱地靠在阿星的肩头听他讲着星空的故事,疤子知道这个被他从河南艾滋病村带出的小女孩将不久于人世,除了星空的希望之外她已所剩无几,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有冷漠,就是那原本要认她做干女儿的陈姨也对她不闻不问,面对着星空幸福地死去也许是小静最好的归属,可是阿星呢?难道就任由着阿星抬头去遥望那虚无的世界,疤子看了阿星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微笑,他坚信在这个残酷的大地上,这种微笑只能导致生存的愚蠢,该是把星拉出谎言的时候,无论阿星看到的大地是多么残酷,他都会和阿星一起承受大地带给他的一切。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他把阿星带到了那块差点要吞噬他的田野中,凝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北风,遥望着黑色而悠远的稻田,虽然身子还是冷得簌簌发抖,但看着四周如星空一样深邃的黑夜,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在今夜之后他将带着阿星跃入这片无边的黑暗中,有如风一样自由地呼啸着。 他顺着阿星的眼睛望去,若隐若现的银河将高挂在星空,红色的参宿七爬上的东边的山头,猎户正带着他的两只猎犬在星空中追逐着金牛,他和阿星一起抬着头等待着那壮丽的时刻。终于天狼星爬上山头,壮丽的冬季大三角,将天空修饰地无比灿烂。阿星忘情地呼叫者: “疤子叔,你看,那就是猎户座,我阿嬷说那是冬天最好辨认的星座。” 疤子一脸愉悦地看着那壮丽的冬季星座,那温暖的星空令他不再寒冷。他紧握住阿星的手,慈爱地抚摸他眼角上的淤青: “阿星,跟我走吧!” “去哪?” “离开这个城市,”疤子指着远处黑暗的田野,“走出这片田野,无论去哪,只要离开这个混账的城市,我们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阿星迷惑地看着疤子,正是他把阿星带进这个城市,是说阿水伯在这个城市,是他满怀着希望告诉阿星这个城市里应有尽有,可现在他却要阿星跟着他离开这座城市。 “那阿水伯呢?” 疤子没想到阿水女人的一个不经意谎言的却为了阿星的一个人生目标。他为难起来了,他是继续构筑这个美丽的谎言还是把阿星拉出谎言呢?不,要走出这个城市就必然要面对这个谎言。 “跟我走吧,忘记你的阿水伯吧,他不在这个城市。” “那小静呢?” “她哪也去不了,也忘了她吧,她活不了几天了。” 一个新的城市对阿星显然没有多少的诱惑,也许他以为城市同山和海一样于边无际,到那里都是一样。也许城市和星星一样多,但都有着一样悠远的街道,一样耸立的高楼,也有和一样黑压压的人群向他汹涌而来。他坚信只要城市矗立于大地之上,无论城市有多大,也无论有多少个城市,他只要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最终能走到星空的边缘,因为世界上的一切最终都要归于无穷的星空,就像他坚信只要在城市寻找着阿水伯,总有一天能够找到,而不必追问是在哪个城市。 “不,我哪也不去,婶婶叫我在城市里找到阿水伯,柱子和狗蛋也等着阿水伯,小静还要让我带着他去花竹村呢,我哪也不去。” 疤子难以置信阿星居然会如此坚定地寻找着活在谎言中的阿水伯,看着阿星那一脸的天真,把在寻找阿水伯当做星空一般的真理,他有点气恼地一把抓住正要转身离去的阿星,他要告诉他什么叫做城市,什么叫做人,什么叫做神,那星空的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有让阿星看到人生的真相,他才会直面禁锢他的谎言。 “阿星,我告诉你吧,所有人都在骗你,你的阿水伯根本就不在这个城市里,你婶子骗你的,他把你卖了知道不,七千块钱,她真是一个毫无眼光的女人,她真把你卖便宜了。 “不,婶子不会骗我的,他叫我来找阿水伯的。” “看着,我曾经是个杂技团演员,只是出了点事我进了监狱,”疤子向他指着他脸上的那道狰狞的刀疤,“这是我在监狱中留下的,是军子救了我,出狱之后他们到城里组织的杂技团,我投靠了他们,本来我是到处物色有天赋的孩子来教他们杂技的,可有一次我发现军子居然将一个孩子给卖了,虽然我极力反对,可收到那笔钱的时候我也闭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为了混蛋,一个人贩子,那个院子里的安徽人都是。这个什么孤儿院杂技团的只是个幌子,一些健康可爱的孩子会被卖了,卖不出去的就叫他们学杂技,靠到处走场赚钱,什么都不会的就会被打残去当乞丐,你第一次走进后院听到的那哭声就是从哪排黑屋子发出来的。阿星你就是我花钱买来的,是你婶婶卖给我的,什么找阿水伯根本就是个谎言,现在我要带你走,如果不走的话,他们迟早会把你打成残废的,他们不明白你是个多么可爱的纯洁的孩子,可是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纯洁是因为所有人都在骗你,你的阿嬷、阿公都在骗你的。” “不,我阿嬷、阿公才不会骗我呢,”他不置可否的看着疤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推翻阿嬷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是阿嬷说的也都无法反驳的,“他们说爸爸妈妈飞向了星空,成为了天上的星星,只有纯洁善良的孩子才会飞向星空,我阿公说那是神灵的世界,人们都过着幸福的生活,那是真的,他们才不会骗我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灵的世界,他们不是飞向星空,而是死了,知道吗?阿星,你爸爸妈妈,阿公和阿嬷都死了,虽然很痛苦,可这是真的,就像我儿子死了一样,我曾经也痛苦地死去活来,可人要活下去总得学会面对。” “不,他们没有死,他们才没有死呢?我阿嬷才不会骗我的。”他睁大那双纯洁的眼睛,甚至激发了几分被他遗忘愤怒,瞪着疤子叔,对着他嚎叫着,仿佛用这种坚定的眼神告诉他阿嬷的话是不可怀疑的,怀疑阿嬷就是在怀疑神明。 疤子怔怔地看着阿星略带几分愤怒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谎言所构筑的牢笼远比想象的来的坚固。无论如何阿星不会接受他的亲人不是飞向星空而是已经死亡的事实,在他看起来这就是像是太阳明天不会从东边升起那样不可想象。阿嬷给他灌输的星空的神话从他幼年开始已经成为了他心中信仰,从发现星空在旋转的时候他就被牢牢的禁锢于这个神圣的世界中。他从未看到星星的位置发生变化,即便发现游离的行星他也认为那是神灵带领着纯洁的灵魂在星空中飞翔,成为一颗闪烁的星星也将是他的归属。头顶上的苍穹是与脚下的大地经纬分明的世界,只有纯洁善良的灵魂才会飞向星空,星空深处的永恒规则与或然性的大地正相反,这在阿星看来是不可辩驳的真理。 当疤子企图让他明白头上苍穹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神话,阿星只能用“不”来给予回答,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坚定,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足够证明这个“不”字的合理性。这让疤子有点恼怒了,对星空的膜拜已经让阿星完完全全地生存那个虚无的世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撕破裹在阿星身上的谎言。 他把阿星拉到他空旷的田野上,抬头来指着满天的星辰。 “好吧,你数吧,数到一千颗看看星空的神灵会不会出现,会不地带着你在星空中飞翔。” “一、二、三——” 阿星对着满天的星星虔诚地数了起来,他甚至有点赌气地向疤子证明头顶的星空存在着他所不了解的必然性,阿嬷是不会骗他的,因为阿嬷和他身边所有的亲人都飞向了星空,他要引导疤子去认知头上的哪个神圣的世界。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数到北方的星空,一颗流星划过仙女座,显出一条长长的轨迹,他笑了出来,因为阿嬷说那是大地上的一个纯洁的灵魂飞向了星空,天上又多了一颗星星,星星永远都在增多,只有无限的星空才能存在如此多的星星,而脚下的大地确是有限的,这就是阿嬷所说的真理的佐证。他充满喜悦而自信地数着星星,这次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数到一千颗,到时候神灵就会出现,带着他在星空中遨游。 看着阿星那虔诚的神情子,疤子有点想笑,可当阿星数到第九百多颗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阿星那坚定的信念多少让他动摇了,他突然找不到自己去笑话阿星的理由,紧紧是因为阿星所膜拜的是个神话,可他又凭什么反驳说这个世界不纯在神话呢?也许是生存的残酷而蒙蔽了人对神的敬畏,其实神一直在引导着人们走向幸福,他其实并没有抛弃人们。想到这他害怕了起来,有点肃然起敬地看着头上的星空。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阿星长长地呼了口气,终于他毫无错误地数了一千颗星星,这是还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满天的星斗,因为阿公在飞向星空之前就对他说只有数上一千颗星星神灵才会带着他飞向星空。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在星空遨游,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了,回忆着阿嬷抱着他讲着星空的故事,阿公带着他在海边捕鱼,他高兴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那条神圣的星河,他真想立即插上翅膀飞向星空,去看看那条闪光的河流是什么样子呢?阿公和阿嬷是否会在那条河中摇着船桨等着他的归来,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他们到底是天上的那颗星星。他愉悦地看着星空,呼喊着星空的亲人,虔诚地等待着那圣神的一刻。 疤子屏呼吸,环顾四周,侧耳凝听着星空之下的这片广阔的田野所传来的声音,试图寻找着那不存在的神圣的身影。巍峨的大山盖着云彩的被子在星空下沉睡着,远出的高楼也看不见亮灯,这个世界大概除了星星都在沉睡着。只有风还在他耳边呼啸,卷起了堆在麦地山的稻谷在空中飞舞着,远处那呜咽的树林似乎在述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听懂,只是感觉风偷偷钻入怀中,令他簌簌发抖。这是一个多么寒冷而苍茫的世界呀!他失望的叹口气,神灵的说法终究是自欺欺人的,他感到一阵难耐的苦楚,当这个苍茫的世界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是如此地惊惧,心灵的黑暗被照亮之后,连保存着最后信仰的那片土地也荡然无存,那阿星将如何去面对这块被他撕破谎言的大地呢? 他隐约听到了一阵抽泣声,回过头去,看到阿星纯洁的眼睛荡漾泪光,他浑身颤栗着似乎在同他的眼泪在搏斗着,可终于他失败了,对着满天的繁星嚎啕大哭。 “阿公,你骗我,你对说我数一千颗星星,神灵就会出现,就会带我在飞向星空,为什么我数了一千颗,神灵还是没有出现,你们都在骗我,你死了,阿嬷也死了,妈妈爸爸都死了,你骗我说你们飞向了星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听着阿星那绝望的哭泣声,他轻轻抚摸着阿星的头,想要去安抚他,却不知道该去说什么,这不正是他所要让阿星见到的真相吗?让一个天真的孩子去面对一个如此苍茫而如此真实的世界,将他心中最后的信仰无情地敲碎,这不正是他所希望做到的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星空的世界,我也不是什么星空的孩子,你们都在骗我。” 他一直沉默着看着阿星嚎啕大哭直到哽咽而抽泣着,带着埋怨的神情看着满天的星斗。他痛苦的蹲在了阿星的面前,拉着他的手沉默着,因为这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他亲手毁灭了一个孩子心中的神话。他抓起了一把冰冷的泥土,捧在阿星的面前,颤抖地说不出话来,也许他仅仅是想要告诉阿星他手中所握的泥土这才是人生最真实的,头上的星空只是个虚幻,哪里不纯在河流,不存在神的世界,可能还一无所有。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阿星的抽泣声像风哪一样呜咽着,心中的绝望同这块苍茫的大地溶为了一体,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呜咽的黑色。 他抚摸着阿星眼角上的淤青,抹去了他眼中的泪水。 “还有我呢,阿星,你并非一无所有。”他指着远处隐没于黑夜的田野,一条开叉的小路通向了远方的城市,“咱们走出这片田野,离开这座城市,无论我们走向哪里,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咱们可以靠表演杂技为生,我会教你走刚丝、空中飞人,等我们赚够钱了我们自己组织一个杂技团,到处去演出,活得逍遥自在。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是去偷去抢,我们也能活下去,我保证即便咱们当个强盗也体面地活着,再没有人会打你,骂你了,做个坚强的孩子吧,不要哭泣,你的亲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过你还有我,阿星,我会保护的,今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一点伤害。” “我不会哭泣的,我再也不会哭泣的。” “对,阿星,不要哭泣了,咱们现在就离开这座混账的城市,让那些安徽人见鬼去吧,他们迟早会下地狱。” 疤子叔拉着阿星的手要带着他走向田野的深处,步入一个新的城市,他坚信敲碎星空神话的阿星已经长大了,他抹去最后一滴眼泪,作为一个坚强的孩子去面对眼前这个苍茫的世界,去直面人生的残酷。不过阿星却站着不动,撩开了疤子叔的手,擦干了眼泪,再次满怀希望地看着头顶上的星空。 “不,我那也不去,我要留在这个城市里找阿水伯,我一定能找到的,因为阿嬷说过我是星空的孩子。” “她在骗你的。” “不,我阿嬷没骗我。” “阿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身边的所有亲人都死了,你所要找的阿水这个人并不在这个城市里,你被阿水的女人给卖了,知道吗,这才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星空的世界,那都是骗小孩的鬼话。” “不,他们没有骗我。” 疤子难以相信刚才还因为信仰破灭的而哭泣的阿星又显出往日的纯真,膜拜着头顶上的星空,对于阿星的固执他甚至都有点愤怒了,他拽着阿星的手指着天上的星空对他嚎叫着。 “你这个笨蛋,根本就是个笨蛋,所有人都在骗你,你刚才数了一千颗星星,为什么神灵没有出现,这些话都是你阿公说的,他是在骗你的。” “不,我阿公不会骗我的,阿公飞向星空的时候叫我做个坚强的孩子,叫我永远都不要哭泣,要不会被神灵抛弃的,今天我没有看到神灵是因为我哭泣了,神灵是不愿带我这种不坚强的孩子飞向星空的。我再也不会哭泣了,阿公,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哭泣了。” 阿星倔强地擦去最后一滴眼泪,转身走出了田野,身后只留下困惑的疤子矗立于北风呼啸的田野上,仰望着谜一样的星空。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灵呢?疤子凝视着星空的深处,妄图想要找出答案。星空依旧那么璀璨,却像谜一样展现而又隐藏着一切,这就是世界的真理,他是如此的昭然若揭,却又那么地无声无息。他迷惑站立在星空之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星光被朝霞掩盖,消失于白昼之中,他依旧迷惑地思考着头顶上那无穷的宛如神那样不可度侧的星空,可真理依旧如身边呼啸而过的风那样飘忽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