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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zxb

《星空的孩子》北侠首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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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2-9-19 11:17 PM 编辑

几天之后,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来到孤儿院,看到了一脸天真的小静,慈爱着抚摸她,没多久小静就被他们给带走了。军子则少有的亲自出门将这对夫妇送出大门口,那个姓耶稣的陈姨看着小静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留下了几滴依依惜别的眼泪,可当军子将沉甸甸的钞票塞在她手上,她又露初了往日那贪婪的眼神,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感谢我主。

军子数着钱卑夷的看了她一眼:“难道主还能一边看着你当人贩子一边宽恕你吗?”

“我主基督从不抛弃那些真诚忏悔的人,头,你也该跟我主忏悔下,这样才不会下地狱。”

“拉倒吧,这辈子先活够,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

看着军子难得高兴地哼着小曲走进院子中,陈姨又安详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主,救救这些迷途的羔羊吧。”

没两人小静,罚站的时候没有人给阿星送饭,夜幕降临之后也没有人陪着阿星仰望星空,阿星感到奇怪,他想去询问疤子叔,小静为什么不见了,可就是疤子自己也不见了,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告诉他。他只能默默地在星空下等着,可一个月两个月之后,还是没见到小静,他逐渐接受了这样一个推测,这个有如神一般纯洁的孩子突然消失的唯一可能的缘由就是她飞向了星空。也许小静成为了一颗星星,正偎依在她妈妈的怀里,微笑着看着他。阿星抬头看着广阔的星空,他有点失落但却仍旧真诚地祝福着飞向星空的小静。

小静和疤子的离去,让阿星陷入孤独之中,但他依旧满怀着微笑去面对一切。渐渐的他也适应了杂技团的生活,虽然还是没少挨打,但多少还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徐老二叫他搬工具箱,数数钱什么的,阿星虽说力气不大,但是毫无怨言,他总是咬着牙一个人拖着箱子拉到车上,从不叫人帮忙。演出的时候徐老二总是很放心的让阿星去收钱,因为他发现阿星数钱的本领不错,而且还不会贪小便宜,之前收的几个学徒总是把钱管的稀里糊涂的,每个月都对不上账,阿星却从来不会出现丢钱的事。逐渐的,到城里走场子的时候徐老二也喜欢带着阿星,虽然他的傻笑仍旧会招来徐老二的巴掌,但比起以前带着带刺的荆棘笤帚,徐老二的巴掌算是仁慈多了。

在这几个月之中,他真正见到了这个城市。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稀奇,到处都是飞驰而过冒着烟的铁牛,林立的高楼,站在立交桥上人仿佛像蚂蚁那样渺小,空中不时不时飞过的大鸟让他惊讶不已,他怀疑比他阿公说过的海中的鲸鱼还要大。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这里的人太多,到处簇拥的人头挤满了这块大地,有一次杂技团到一个露天的广场参加演出,阿星站在舞台上看到了宛如大海一般广阔的人群,多到这块大地仿佛都无法承载,可人依旧像潮水那样向城市涌来,也许这是一个想大海一样无边无际的城市。可望着喧闹的人群,听着他们的欢笑声,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孤独,也许是想到了可能飞向星空的小静以及没有踪影的疤子叔,这个城市就是这块充满着或然性大地的缩影。在花竹村或者狮城老家,星空总是从东方升起,到了夜晚就站在院子中数星星,或者跟着阿公到大海上撒网捕鱼,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以固定的模式重复着,可阿星喜欢,在他看来,这样的生活就像星空一样永恒且可以把握。明天会还能见到他们吗?可明天是什么呢?他显然想不明白这个城市明天的意义,只是想起来到这个城市的使命,他又露出了神一样纯洁的微笑。

“我会找到阿水伯的,婶子叫我把阿水伯带回花竹村,等我找到了阿水伯,我就能和狗蛋、柱子一起爬山。”

阿星满怀着寻找阿水伯的信念,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友谊,也没有爱,只有饥饿、毒打以及黑暗中嚎叫的城市生存了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市越加寒冷,每天阿星随着杂技团起早出门都感觉凉飕飕的,不过星空依旧是壮丽的,猎户一天比一天更早挂在东头,带着他的两只猎犬追逐的金牛,到了半夜有可以见到那熟悉的大三角,哪里集中了整个天区最为明亮的星星。真快,冬天来了,可阿星依旧没有找到阿水伯,就是疤子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阿星再次见到疤子的时候,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午夜,他看到疤子浑身是血,笔挺挺的躺在路边的稻田里,白色的雪逐渐将他淹没。

在这一个月前,疤子照旧去河南看货,他听说那里有一个村的娘们专门生孩子卖,很多人描述着其中一家的女孩子生的水灵灵的,疤子想着也许运气好可以碰到上次去艾滋病村买到小静那样可爱的孩子,一转手好几万到手了,这远比他从前演杂技赚钱。他打听了这个小村子,在附近转悠着,可怎么也没找到这群卖孩子的娘们,倒是有几个男人上前试探着他,疤子虽然警惕地摇着头,但最终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不过走到了一个村子尽头他越发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几个显然不是来接头很可能是便衣。他找机会向山上跑去,跳进了一条湍急的河流才摆脱了便衣的追踪,但身上已经留下了三个枪伤。他不敢去医院医治,只是自己想办法取出了子弹,一路捂着伤口搭着进城农民的顺风车才逃过了一劫。但走到孤儿院二里地的稻田中,他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他躺在田野上无助地看着天空暗淡的星星,身体逐渐冰冷,直到他失去了知觉,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也许这块冰冷稻田将是他的归宿吧。”

作为为一个人贩子这样的结局其实并不悲惨,他仰头想在看一眼熟悉的星空,可星星很模糊,天黑得有点沉闷。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起了逝去的人生,他也曾满怀激情的活着,在他还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的时候,他在村子里是个出了名的人物,那时对人生充满了希望,天天带着杂技到处演出,正是在邻村的一次表演中认识了他的妻子,几年后他们结婚生子,村里的人谁都妒忌他幸福的生活。即便在儿子出现了那次事故之后他依旧是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男人,他告诉儿子,哪里摔倒哪里就能爬起来,为了激励残疾的儿子他甚至发誓要制造一个飞行的机器带他遨游天空。可最终儿子还是因为这次事故失去了生命,他的人生也走人了困境,直到他有一天发现了出轨的妻子,他痛苦地拿起了刀结束了妻子的生命也结束了自己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他看着黑暗且沉闷的星空,乌云逐渐将它吞噬,一个流星划过天际,隐没于乌云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力量将他震撼,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他有点不甘心就这样潦草的结束这仅有的一生,他不停地在心中呼唤着:

“如果,如果——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

可最终他放弃了追问,也放弃了挣扎,也许作为一个人贩子这样的归属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他吧,他只是看着被乌云吞噬了星空,鹅毛般的大雪簌簌地滑落在他的脸上,一动不动地让雪将他淹没。也许那纯洁的雪能洗净他人性中的总总卑微,让他离开这个大地就像他来到这块大地之时一样纯洁。他闭上了眼睛,坦然地接受大地的惩罚。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并不是可怖的刀山火海,也没有听到嘶声裂肺的哭喊声,更没有拿着鞭子抽打他的牛头马面。而是一个像神一样纯洁的阿星,他正给他盖着被子,端着一碗热汤送进他的嘴中。

“疤子叔,你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

疤子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可他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甚至失去了知觉,喝了几口阿星喂他的热汤之后,才恢复了一点意识。他依稀想起了那寒冷的午夜,似乎有人拽着他将他拖出那个将要吞噬他的深渊,原来那个人就是阿星,难以相信这个年幼的孩子会在这寒冷的雪地里拖了他走了二里地,看着这个他从花竹村拐卖来的孩子,他有点不自然的避开了阿星的眼神。老天爷居然让一个曾经被他伤害的孩子来拯救他的命,他有点相信阿星所说的这块大地上的规则真是有点杂乱无章。

在疤子躺在床上一个月中,他断断续续地沉睡,有时依稀看见死去的儿子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埋头做着那架飞行器,看着儿子那期盼的眼神他感到无比幸福。只是从梦中惊醒之后,面对着四周袭来的空虚,他痛苦地哭泣着,真想找个地方孤独地死去。

每天夜归的时候,阿星就会陪伴在他身边,给他擦着身子,当他发烧说着胡话,想要闭上那疲惫的眼睛而不再睁开,还是阿星把他从绝望中唤醒,那纯洁的眼神仿佛让他看到儿子的影子。他不停地自责直至对着他忏悔了起来,也许阿星身上所具有的神性正在召唤他逐渐失去的人性,在很久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只野兽,现在他不是了,看着阿星那纯洁的眼睛,他重新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人。

又一个月过去,疤子幸运地逃脱了死神的追逐,他睁开眼睛,又一次看到窗外那灿烂的星空。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绝望的夜晚,天黑得那么阴沉,他多么渴望看一眼那璀璨的星空呀。也许正是死亡的恐惧让他寄托于星空,可星空最终让他活了下来,如果这世界有神灵的话,那也是愚蠢的神灵,让一个人贩子继续活在这块大地上显然就是对神灵的亵渎。他哑然失笑,对着那神一样的星空充满了蔑视。

“一、二、三、四——”

疤子循声望去,看到阿星正站在门口数着星星。同往常一样,长庚星和太阳一起落山之后,东方的苍龙抬起头爬上了东山,没过多久满天的繁星就会从黑暗中显现。在冬天,以猎户座为参照能很容易地辨认整个天区的星星,当天狼星、参商四和南河三组成的大三角高挂在空中的时候,阿星就开始数星星了。

疤子从床头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阿星身边,坐了下来。借着点点的星光凝视着阿星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宛如星星那样焕发着喜悦,焕发着希望。他又不禁想起了雪地里的那个午夜,那颗划过天际隐入乌云的流星。似乎有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让他鼓起最后的一丝勇气,闭上眼睛,坦然的面对将要到来的一切,奇怪的是,阿星的微笑也具有了这种力量。仰望着头上的苍穹,他充满了迷惑,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神灵的话又是谁创造了神一般的阿星呢?

“阿星,你为什么要数星星呢?”

“我阿公说,数一千颗星星神灵就会出现。”

“那又怎么样?”

“只要是纯洁善良的孩子,神灵就会带他飞向星空,我阿嬷说那时候就可以看见神的世界。我爸爸、妈妈,还有阿公、阿嬷,都在那星空的世界成为星星。”

看着阿星天真地数着星星,遥望着那神的世界,疤子没有去嘲笑,而是有点激动地颤抖着。飞向星空,这也曾经是他对儿子的的承诺。他抬头看着那深邃的星空,往昔有如微风一样夹杂则苦涩与温馨的记忆轻抚着他的脸颊。看着阿星那虔诚的笑脸,他仿佛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儿子,那颗冰冷了十多年的心终于融化了,这位卑微的男人对着头上的苍穹留下了滚烫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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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2-9-19 11:17 PM 编辑

十一

修养了三个月后,疤子的伤终于痊愈了,不过右腿的枪伤打断了骨头,他随便找路边的蒙古大夫接的骨,但终究是给接歪了,留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出远门了。不过军子倒也没发什么唠叨,毕竟小静一个就为孤儿院得到四万多赞助费,这有一大半是疤子的功劳,虽说做老大凶残了点,但分钱的时候倒也公正,只是把该给的都给了之后,还不忘挖苦下瘸了腿的疤子,说他实在没事干可以重新去杂技团“还可以用一只脚走钢丝嘛”,疤子只是点着头嘻嘻笑着,在老大面前他还是像小学生那么谦卑。

但军子的这种不痛不痒的挖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变了,因为小静又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逼着他不得不将放进口袋的钱再给吐了出来。

与几个月前不同的是,小静这次回来已非当初那样是个清秀、可爱,她显得有几分的憔悴,瘦了不少,头发掉了一大块,身上和头上也长不少的疮疤,身体上的痛苦让她说起话来显得有气无力的。将他带回的还是那对老夫妻,老头气呼呼地说军子卖给他的居然是个得了艾滋病的小女孩,还将小静的病例扔在了军子的面前。军子自然是不认账,当他们威胁说去告发这家爱心杂技团搞变相人口买卖的时候,军子才多少有点服软乖乖地将吞下的赞助费都吐了出来,这些气他只好是撒在了别人身上。见到一瘸一拐的疤子他就忍不住有股臭骂的冲动,见他无所事事在院子中转悠着有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踹上几脚,疤子仍旧是像做了坏事的孩子那样唯唯诺诺,其他人都不想去招惹气头上的军子,他就是这脾气,即便和他关系不错陈姨在给小静洗澡的时候军子也是冷不住挖苦道。

“这个信耶稣的娘们,真是当婊只还立贞洁牌坊。”

当徐老二告诉军子,阿星私吞了杂技团演出款的时候,军子像疯狗那样发怒了。在年终结算会议上,他把阿星叫到办公室,揪着他的耳朵,气呼呼地往墙上撞去,“咚”的一声,听着这刺耳且残忍的撞击声,所有人的心都“扑通”地跳着,徐老二更是胆战心惊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擦拭着眯住眼睛的鲜血,一脸迷惑地看着周围的阿星,他心里明白,这笔钱是自己弄丢的,阿星是不可能侵吞这笔钱,他压根不知道钱是干嘛的,只是如果不往阿星身上推的话,他的下场可能也会像阿星一样。和军子一起怎么多年,他明白这个世上他没什么做不出来的。虽然身子簌簌的发抖着,但嘴上依旧在数落着无辜的阿星。

“叫你偷,小小年纪就偷钱,不打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说完了他还忍不住给了阿星几个巴掌,算是给了军子一个交代。可无论阿星被打得多么惨烈,他始终会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头上的鲜血迷惑地看着周围,也许在思考着为什么人们要打他呢?也许他只是迷惑而不是追问,一会儿之后他照旧又露出了那神一样微笑,这是他本能,也是他仅有的表情。可这神一般的微笑却让他招来更多的毒打。

在座的没一个人敢去劝阻,他们知道不打舒服军子是不会住手的,晚年就有不少逃跑的孩子被军子打死过。那个信耶稣的陈姨虽然有了几分基督一般的怜悯,但他也不过就是闭着眼睛口中直念着福音书。疤子坐在角落不停地颤抖着,恐惧、悔恨、愤怒交杂在一起,他害怕军子,在他眼里军子就是他所认识的真理一般,他想要站起来说句,可看到军子那爆出青筋的脸他又坐了下去,在军子的面前他永远都像小学生那么谦卑。他只能默默地叨念着,阿星不要笑,气出了之后军子也就住手了,可阿星依旧笑着,笑得那么的纯洁。

听着军子那清脆的巴掌声,疤子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浑身都不自然的抖动着,他不知觉地站了起来,向着疤子走去,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来胆量向军子扑去,抓住了军子的手,想要把军子按倒在地的,可魁梧的军子却一动不动,他轻蔑看了疤子一眼,一拳头过去,疤子摔倒在地。疤子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又向军子扑去,可还没碰到军子又被他击倒在地。谁也没想到和军子共事十年的疤子会为了一个傻子而同曾经救过他命的军子厮打着,他们迷惑地看着这场找不到原因的斗殴,只见疤子一次次地爬起而军子一次次地将他打倒,直到疤子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军子则虚脱地坐在一边看着脸上流淌着鲜血却仍旧在微笑的阿星,他还想过去再给他几个巴掌,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甚至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疤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了床上,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鼻子火辣辣的,疼的要命。这次他伤地实在不轻,红肿的眼角挡住了他的视线,接连的几脚又揣在他的肋骨上,虽然当时不怎么疼痛,但夜里他吐了血,翻个身子都会痛苦地呻吟着,最让他难受的是耳边老是发出轰隆的噪音,估计是一记记的重拳,打得他脑子都嗡嗡作响,旋转的屋子让他头晕地想吐。

天黑了下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他爬到了床边看着天空中点点的星光,再过不久星空会变得更加灿烂的。捂着嗡嗡作响的额头,他皱着眉头却忘乎所以的笑了起来,一边呻吟并一边喜悦着,这十几年来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他觉得自己真正地成为了一个人,一个在暴力面前毫不退缩的男人。

他找着阿星的身影,可阿星却没在他的身边,他照旧被军子叫到后院罚站,只是疼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不得不弯曲着被打乌青的右腿斜靠在墙角边。他抬着头仰望着星空依旧挂着那神圣的微笑,坐在一边的小静流着泪,不断擦拭他脸上的鲜血,阿星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是心里还美滋滋的,因为他又见到小静了,他又不再孤独了。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阿星哥,你疼吗?”

“我也不知道,”看着小静的眼泪,阿星连忙摇着头,“没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阿星努力微笑着告诉一脸愁容的小静他没事,即便左脸已经被打得红肿,浑身乌青,但璀璨的星空让他忘却了身体的痛苦。

“小静你看,那是南河三,再过一会猎户就会从东边爬起来了。”

小静擦着阿星嘴角上的血迹,也抹去了自己的泪水,看着从东边缓缓升起的猎户座,再等一会就能看到壮丽的冬季大三角,所有明亮的星星都将在空中闪烁,到时候他们就能数星星了。她和阿星忘乎所以地笑着,在他们看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几天之后,阿星的伤好的差不多,虽然脸上和身上还有些乌青,眼角上的开口留下了一快红色的疤痕,但也没什么大碍了,疤子担心地询问他,阿星只是摇着头微笑着说不碍事。爱心杂技团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徐老二依旧带着他的少年杂技团到处过场赚钱,还让阿星算账,而阿星照旧是露出那纯洁的微笑,一脸的乌青并没有影响他神一般的气质,反倒是徐老二见了之后多少对阿星有些内疚。疤子和军子之间的冲突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他见到军子照旧是点着头叫声“头”,只是他敢于抬起头来正视军子的眼睛,挺直了腰板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军子并没有他从前见到的高大,甚至走在后面还能看见他头顶的一个螺旋。

只是小静变得越加憔悴了,回来不到半个月,身上又多了好几处脓疮,头发也变得越加稀疏了。看着小静一脸虚弱地靠在阿星的肩头听他讲着星空的故事,疤子知道这个被他从河南艾滋病村带出的小女孩将不久于人世,除了星空的希望之外她已所剩无几,这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有冷漠,就是那原本要认她做干女儿的陈姨也对她不闻不问,面对着星空幸福地死去也许是小静最好的归属,可是阿星呢?难道就任由着阿星抬头去遥望那虚无的世界,疤子看了阿星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微笑,他坚信在这个残酷的大地上,这种微笑只能导致生存的愚蠢,该是把星拉出谎言的时候,无论阿星看到的大地是多么残酷,他都会和阿星一起承受大地带给他的一切。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他把阿星带到了那块差点要吞噬他的田野中,凝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北风,遥望着黑色而悠远的稻田,虽然身子还是冷得簌簌发抖,但看着四周如星空一样深邃的黑夜,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在今夜之后他将带着阿星跃入这片无边的黑暗中,有如风一样自由地呼啸着。

他顺着阿星的眼睛望去,若隐若现的银河将高挂在星空,红色的参宿七爬上的东边的山头,猎户正带着他的两只猎犬在星空中追逐着金牛,他和阿星一起抬着头等待着那壮丽的时刻。终于天狼星爬上山头,壮丽的冬季大三角,将天空修饰地无比灿烂。阿星忘情地呼叫者:

“疤子叔,你看,那就是猎户座,我阿嬷说那是冬天最好辨认的星座。”

疤子一脸愉悦地看着那壮丽的冬季星座,那温暖的星空令他不再寒冷。他紧握住阿星的手,慈爱地抚摸他眼角上的淤青:

“阿星,跟我走吧!”

“去哪?”

“离开这个城市,”疤子指着远处黑暗的田野,“走出这片田野,无论去哪,只要离开这个混账的城市,我们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阿星迷惑地看着疤子,正是他把阿星带进这个城市,是说阿水伯在这个城市,是他满怀着希望告诉阿星这个城市里应有尽有,可现在他却要阿星跟着他离开这座城市。

“那阿水伯呢?”

疤子没想到阿水女人的一个不经意谎言的却为了阿星的一个人生目标。他为难起来了,他是继续构筑这个美丽的谎言还是把阿星拉出谎言呢?不,要走出这个城市就必然要面对这个谎言。

“跟我走吧,忘记你的阿水伯吧,他不在这个城市。”

“那小静呢?”

“她哪也去不了,也忘了她吧,她活不了几天了。”

一个新的城市对阿星显然没有多少的诱惑,也许他以为城市同山和海一样于边无际,到那里都是一样。也许城市和星星一样多,但都有着一样悠远的街道,一样耸立的高楼,也有和一样黑压压的人群向他汹涌而来。他坚信只要城市矗立于大地之上,无论城市有多大,也无论有多少个城市,他只要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最终能走到星空的边缘,因为世界上的一切最终都要归于无穷的星空,就像他坚信只要在城市寻找着阿水伯,总有一天能够找到,而不必追问是在哪个城市。

“不,我哪也不去,婶婶叫我在城市里找到阿水伯,柱子和狗蛋也等着阿水伯,小静还要让我带着他去花竹村呢,我哪也不去。”

疤子难以置信阿星居然会如此坚定地寻找着活在谎言中的阿水伯,看着阿星那一脸的天真,把在寻找阿水伯当做星空一般的真理,他有点气恼地一把抓住正要转身离去的阿星,他要告诉他什么叫做城市,什么叫做人,什么叫做神,那星空的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有让阿星看到人生的真相,他才会直面禁锢他的谎言。

“阿星,我告诉你吧,所有人都在骗你,你的阿水伯根本就不在这个城市里,你婶子骗你的,他把你卖了知道不,七千块钱,她真是一个毫无眼光的女人,她真把你卖便宜了。

“不,婶子不会骗我的,他叫我来找阿水伯的。”

“看着,我曾经是个杂技团演员,只是出了点事我进了监狱,”疤子向他指着他脸上的那道狰狞的刀疤,“这是我在监狱中留下的,是军子救了我,出狱之后他们到城里组织的杂技团,我投靠了他们,本来我是到处物色有天赋的孩子来教他们杂技的,可有一次我发现军子居然将一个孩子给卖了,虽然我极力反对,可收到那笔钱的时候我也闭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为了混蛋,一个人贩子,那个院子里的安徽人都是。这个什么孤儿院杂技团的只是个幌子,一些健康可爱的孩子会被卖了,卖不出去的就叫他们学杂技,靠到处走场赚钱,什么都不会的就会被打残去当乞丐,你第一次走进后院听到的那哭声就是从哪排黑屋子发出来的。阿星你就是我花钱买来的,是你婶婶卖给我的,什么找阿水伯根本就是个谎言,现在我要带你走,如果不走的话,他们迟早会把你打成残废的,他们不明白你是个多么可爱的纯洁的孩子,可是我明白了,你之所以这么纯洁是因为所有人都在骗你,你的阿嬷、阿公都在骗你的。”

“不,我阿嬷、阿公才不会骗我呢,”他不置可否的看着疤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推翻阿嬷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是阿嬷说的也都无法反驳的,“他们说爸爸妈妈飞向了星空,成为了天上的星星,只有纯洁善良的孩子才会飞向星空,我阿公说那是神灵的世界,人们都过着幸福的生活,那是真的,他们才不会骗我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灵的世界,他们不是飞向星空,而是死了,知道吗?阿星,你爸爸妈妈,阿公和阿嬷都死了,虽然很痛苦,可这是真的,就像我儿子死了一样,我曾经也痛苦地死去活来,可人要活下去总得学会面对。”

“不,他们没有死,他们才没有死呢?我阿嬷才不会骗我的。”他睁大那双纯洁的眼睛,甚至激发了几分被他遗忘愤怒,瞪着疤子叔,对着他嚎叫着,仿佛用这种坚定的眼神告诉他阿嬷的话是不可怀疑的,怀疑阿嬷就是在怀疑神明。

疤子怔怔地看着阿星略带几分愤怒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谎言所构筑的牢笼远比想象的来的坚固。无论如何阿星不会接受他的亲人不是飞向星空而是已经死亡的事实,在他看起来这就是像是太阳明天不会从东边升起那样不可想象。阿嬷给他灌输的星空的神话从他幼年开始已经成为了他心中信仰,从发现星空在旋转的时候他就被牢牢的禁锢于这个神圣的世界中。他从未看到星星的位置发生变化,即便发现游离的行星他也认为那是神灵带领着纯洁的灵魂在星空中飞翔,成为一颗闪烁的星星也将是他的归属。头顶上的苍穹是与脚下的大地经纬分明的世界,只有纯洁善良的灵魂才会飞向星空,星空深处的永恒规则与或然性的大地正相反,这在阿星看来是不可辩驳的真理。

当疤子企图让他明白头上苍穹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神话,阿星只能用“不”来给予回答,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坚定,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足够证明这个“不”字的合理性。这让疤子有点恼怒了,对星空的膜拜已经让阿星完完全全地生存那个虚无的世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撕破裹在阿星身上的谎言。

他把阿星拉到他空旷的田野上,抬头来指着满天的星辰。

“好吧,你数吧,数到一千颗看看星空的神灵会不会出现,会不地带着你在星空中飞翔。”

“一、二、三——”

阿星对着满天的星星虔诚地数了起来,他甚至有点赌气地向疤子证明头顶的星空存在着他所不了解的必然性,阿嬷是不会骗他的,因为阿嬷和他身边所有的亲人都飞向了星空,他要引导疤子去认知头上的哪个神圣的世界。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数到北方的星空,一颗流星划过仙女座,显出一条长长的轨迹,他笑了出来,因为阿嬷说那是大地上的一个纯洁的灵魂飞向了星空,天上又多了一颗星星,星星永远都在增多,只有无限的星空才能存在如此多的星星,而脚下的大地确是有限的,这就是阿嬷所说的真理的佐证。他充满喜悦而自信地数着星星,这次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数到一千颗,到时候神灵就会出现,带着他在星空中遨游。

看着阿星那虔诚的神情子,疤子有点想笑,可当阿星数到第九百多颗的时候他笑不出来了,阿星那坚定的信念多少让他动摇了,他突然找不到自己去笑话阿星的理由,紧紧是因为阿星所膜拜的是个神话,可他又凭什么反驳说这个世界不纯在神话呢?也许是生存的残酷而蒙蔽了人对神的敬畏,其实神一直在引导着人们走向幸福,他其实并没有抛弃人们。想到这他害怕了起来,有点肃然起敬地看着头上的星空。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阿星长长地呼了口气,终于他毫无错误地数了一千颗星星,这是还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他满怀希望地看着满天的星斗,因为阿公在飞向星空之前就对他说只有数上一千颗星星神灵才会带着他飞向星空。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在星空遨游,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了,回忆着阿嬷抱着他讲着星空的故事,阿公带着他在海边捕鱼,他高兴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那条神圣的星河,他真想立即插上翅膀飞向星空,去看看那条闪光的河流是什么样子呢?阿公和阿嬷是否会在那条河中摇着船桨等着他的归来,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他们到底是天上的那颗星星。他愉悦地看着星空,呼喊着星空的亲人,虔诚地等待着那圣神的一刻。

疤子屏呼吸,环顾四周,侧耳凝听着星空之下的这片广阔的田野所传来的声音,试图寻找着那不存在的神圣的身影。巍峨的大山盖着云彩的被子在星空下沉睡着,远出的高楼也看不见亮灯,这个世界大概除了星星都在沉睡着。只有风还在他耳边呼啸,卷起了堆在麦地山的稻谷在空中飞舞着,远处那呜咽的树林似乎在述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听懂,只是感觉风偷偷钻入怀中,令他簌簌发抖。这是一个多么寒冷而苍茫的世界呀!他失望的叹口气,神灵的说法终究是自欺欺人的,他感到一阵难耐的苦楚,当这个苍茫的世界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是如此地惊惧,心灵的黑暗被照亮之后,连保存着最后信仰的那片土地也荡然无存,那阿星将如何去面对这块被他撕破谎言的大地呢?

他隐约听到了一阵抽泣声,回过头去,看到阿星纯洁的眼睛荡漾泪光,他浑身颤栗着似乎在同他的眼泪在搏斗着,可终于他失败了,对着满天的繁星嚎啕大哭。

“阿公,你骗我,你对说我数一千颗星星,神灵就会出现,就会带我在飞向星空,为什么我数了一千颗,神灵还是没有出现,你们都在骗我,你死了,阿嬷也死了,妈妈爸爸都死了,你骗我说你们飞向了星空,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骗我?”

听着阿星那绝望的哭泣声,他轻轻抚摸着阿星的头,想要去安抚他,却不知道该去说什么,这不正是他所要让阿星见到的真相吗?让一个天真的孩子去面对一个如此苍茫而如此真实的世界,将他心中最后的信仰无情地敲碎,这不正是他所希望做到的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星空的世界,我也不是什么星空的孩子,你们都在骗我。”

他一直沉默着看着阿星嚎啕大哭直到哽咽而抽泣着,带着埋怨的神情看着满天的星斗。他痛苦的蹲在了阿星的面前,拉着他的手沉默着,因为这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他亲手毁灭了一个孩子心中的神话。他抓起了一把冰冷的泥土,捧在阿星的面前,颤抖地说不出话来,也许他仅仅是想要告诉阿星他手中所握的泥土这才是人生最真实的,头上的星空只是个虚幻,哪里不纯在河流,不存在神的世界,可能还一无所有。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阿星的抽泣声像风哪一样呜咽着,心中的绝望同这块苍茫的大地溶为了一体,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呜咽的黑色。

他抚摸着阿星眼角上的淤青,抹去了他眼中的泪水。

“还有我呢,阿星,你并非一无所有。”他指着远处隐没于黑夜的田野,一条开叉的小路通向了远方的城市,“咱们走出这片田野,离开这座城市,无论我们走向哪里,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咱们可以靠表演杂技为生,我会教你走刚丝、空中飞人,等我们赚够钱了我们自己组织一个杂技团,到处去演出,活得逍遥自在。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是去偷去抢,我们也能活下去,我保证即便咱们当个强盗也体面地活着,再没有人会打你,骂你了,做个坚强的孩子吧,不要哭泣,你的亲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不过你还有我,阿星,我会保护的,今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一点伤害。”

“我不会哭泣的,我再也不会哭泣的。”

“对,阿星,不要哭泣了,咱们现在就离开这座混账的城市,让那些安徽人见鬼去吧,他们迟早会下地狱。”

疤子叔拉着阿星的手要带着他走向田野的深处,步入一个新的城市,他坚信敲碎星空神话的阿星已经长大了,他抹去最后一滴眼泪,作为一个坚强的孩子去面对眼前这个苍茫的世界,去直面人生的残酷。不过阿星却站着不动,撩开了疤子叔的手,擦干了眼泪,再次满怀希望地看着头顶上的星空。

“不,我那也不去,我要留在这个城市里找阿水伯,我一定能找到的,因为阿嬷说过我是星空的孩子。”

“她在骗你的。”

“不,我阿嬷没骗我。”

“阿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身边的所有亲人都死了,你所要找的阿水这个人并不在这个城市里,你被阿水的女人给卖了,知道吗,这才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星空的世界,那都是骗小孩的鬼话。”

“不,他们没有骗我。”

疤子难以相信刚才还因为信仰破灭的而哭泣的阿星又显出往日的纯真,膜拜着头顶上的星空,对于阿星的固执他甚至都有点愤怒了,他拽着阿星的手指着天上的星空对他嚎叫着。

“你这个笨蛋,根本就是个笨蛋,所有人都在骗你,你刚才数了一千颗星星,为什么神灵没有出现,这些话都是你阿公说的,他是在骗你的。”

“不,我阿公不会骗我的,阿公飞向星空的时候叫我做个坚强的孩子,叫我永远都不要哭泣,要不会被神灵抛弃的,今天我没有看到神灵是因为我哭泣了,神灵是不愿带我这种不坚强的孩子飞向星空的。我再也不会哭泣了,阿公,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以后永远也不会再哭泣了。”

阿星倔强地擦去最后一滴眼泪,转身走出了田野,身后只留下困惑的疤子矗立于北风呼啸的田野上,仰望着谜一样的星空。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灵呢?疤子凝视着星空的深处,妄图想要找出答案。星空依旧那么璀璨,却像谜一样展现而又隐藏着一切,这就是世界的真理,他是如此的昭然若揭,却又那么地无声无息。他迷惑站立在星空之下,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星光被朝霞掩盖,消失于白昼之中,他依旧迷惑地思考着头顶上那无穷的宛如神那样不可度侧的星空,可真理依旧如身边呼啸而过的风那样飘忽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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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除夕快到了,过年的商机让爱心杂技团的演出变得繁忙了,天天都有电话到军子的办公室邀请演出,赚了一大笔钱着实让军子有了一些好脸色,一有外人来参观杂技团以及孤儿院的时候军子总是叫上一群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给他们发红包,孩子们当然是争先恐后的抢着,过年的多少让这个阴暗的杂技团披上了一群喜庆的外衣。军子也难得吩咐厨子给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要不他们可没力气去天天演出。

从腊月直到新年的到来,孩子们都给加了一荤一素,饭后还有甜点。这着实让饥肠辘辘的孩子们高兴了好几天,对于他们来说吃的好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可小静却怎么也了乐不起来。她的头皮全都溃烂,头发也掉个精光,全身长满了脓疮,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掀开被窝总能闻到阵阵恶臭。前几天陈姨闲空的时候还会给她擦擦身子,但闻到这样的臭味连她也受不了,大着胆子申请军子给小静去医院看看,但军子却恼火的破口大骂,说小静已经没有做什么投资必要,有一张床给他躺着等死已经是够仁慈的了。说道这军子不禁叹息着怎么就没早几个月把小静给卖了呢,那时候她还是个古灵精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片子。

与三个月前还活泼可爱的小静不同,如今她已经瘦得剩下皮包骨,萎靡地躺在床上呼唤着妈妈,没有人去聆听她的痛苦,只有阿星在夜晚归来,喂它吃饭的时候,小静才像对着哥哥一样撒起娇。

“我不吃,我要找我的妈妈,阿星哥你带我去找妈妈吧。”

为了逗小静开始阿星总是努力的对他讲着星空讲着城市里新奇的事情,他绘声绘色的模仿着越过天空的飞机,他说那只大鸟比他家东海见过的一只鲸鱼还大,还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他说城里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比他在花竹村见过的任何一棵树都来得高大,那些冒烟的铁牛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到处飞奔着,比他在花竹村见过的黄牛还要强壮。听着阿星的故事,她迷惑地转着眼睛,似乎那瞪着铜铃的铁牛以及越过天空的大鸟是有些熟悉。

“我知道了,那大鸟叫做飞机,那铁牛叫做汽车。”

“怎么你见过呀,你怎么知道的?”给小静喂饭的阿星一脸迷惑地看着小静,奇怪这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她居然也会知道。

“我没见过,但是我妈妈对我说过,他说城市很漂亮,什么都有。”他看着窗外出神,想着妈妈对他说过的城市,突然问道:“阿星哥,城市里也有星空吗?”

“有呀,当然有了,无论哪里都有星空,我阿嬷说世界最大不是鲸鱼,也不是大鸟,而是星空,因为无论走到哪都能看到星星。”

“阿星哥,我们真的能飞向星空吗,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是真的了,我阿嬷说的还能有假。”

“我好想妈妈,阿星哥我想去城市里数星星,我想飞向星空找妈妈。”

小静一边吃着饭一边哽咽着,阿星抹去他的眼泪安慰着他。

“放心,你能见到妈妈的,等明天你能下床了之后我带你去城市里玩,去看看那在头上飞的大鸟,然后我们在天桥看那眼睛瞪着白光的铁牛,到了晚上我们就在天桥上数星星。”

听着阿星对她的承诺,一脸愁容的小静才破啼为笑,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唯恐明天身体没好仍旧躺在床上。对于母亲的思念让她对阿星的话深信不疑,她甚至膜拜着在阿星眼里无所不知的阿嬷,要求当他们都飞向星空之后,让阿星的阿嬷也成为他的阿嬷。小静偎依在阿星的怀里,就像当初阿星偎依在阿嬷的怀里那样听她讲述着星空的世界。曾经妈妈也对她这么温柔,只不过妈妈可不像阿星的阿嬷那样有着丰富的天文学知识,妈妈从没向他讲述过星空,而是大地,以及矗立在大地上的城市。她说那里的人很多,楼房几乎快要顶到了天空,冒着烟的汽车比村子的任何一只骡子都跑到快,立交桥到处都是,一抬头就能看见飞机。城里的人天天吃地饱穿地暖,他们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妈妈答应她总有一天要带她住进城市,当上一个体面的城里人。

她偎依在阿星的怀里睡着了,这是几天来少有的快乐,因为阿星哥坚定地告诉她,她还能够见到妈妈,只要做个善良、纯洁、坚强的孩子,数着一千颗星星,神灵就会带着她飞向星空,妈妈就在那等着她。怀着阿星给她铸就的信仰,她梦见了妈妈,那是在一个有着无数高楼林立的城市里,她站立于立交桥上,仰望着星空。她见到了星空的一道光,她坚信那就是妈妈,她隐约约听到星空里妈妈在呼唤着她,告诉她脚下就是城市,头顶上就是星空,在它的深处有着大地所无法触及到得幸福,只有纯洁善良的灵魂才会飞向星空的深处。

“妈妈,妈妈,我要飞向星空!”

两个孩子偎依着带着微笑沉沉地睡去,说着只有星空才能听懂的呓语,他们的微笑那么甜美,那么纯真,仿佛沐浴于星空的圣河之中,洗去了人世间的所有的污垢,成为闪烁的星星。在哪里城市与星空溶为一体,现实与梦幻不再分开,奇迹在黑暗的深处如同星空的花朵一样绽放着,带着梦的喜悦,向着大地播洒着幸福的种子。阿嬷说那就是星空在大地种下的纯洁的生命。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奇迹,星空就是个全宇宙最为瑰丽的奇迹,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有洞穿心灵的光宛如水那样流淌着,那就是星空所述说的真理,不过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知道星空到底在述说着什么。

早晨醒来的时候,小静觉得好多了,身子不再发烫,也能下床了,也许是过年的喜庆吧,一听到鞭炮声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往年这个时候妈妈会忙着给她做年糕,做新衣服,到了大年初一妈妈就会带着她到村头看扭秧歌,这是他一年中最为快乐的时候。不过她现在最向往的是到城市数星星,她将看到妈妈所向往的城市,以及城市的星空寻找妈妈的微笑。

天还没亮徐老二就把孩子们叫醒,今天在一个商场门口一家超市开张,将有一个早上的演出,徐老二一直忙对孩子们吆喝着帮工具箱,谁也没注意阿星带着小静爬上了货车,躲在了杂物堆中。当车队穿过田野开进一片住宅楼的时候,他们依着栏杆对着远处飞逝而去的高楼呼叫着,城市同星空一样带给他们说不清的好奇。

这一天阿星并没有跟着徐二老去演出,车一到站他们就下车,向着远处高楼与天桥最密集的地方走去,他答应把这一天的时间都教给了小静,要用这仅有的一天把整个城市看个遍。

他们走遍了每一个街道,穿过所能见到的每一座立交桥,数着每一辆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的汽车,看着头顶上呼啸而过的飞机,听着公园里传来的歌声,要去认知这个城市,这一天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但小静却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这大概是她出生以来最为快乐的一天。她知道什么是城市,她也知道为什么妈妈要带着他走向城市。因为这里有着众多的高楼大厦,就像她老家见到的大树一样昂然地向着天空伸张着。爬上这些高楼也就意味着离星空更近了,原来城市是个走向梦想的去处,只要能够爬上他们的顶端,隐藏在星空梦想也就触手可及了。

阿星和小静靠在天桥上铁栏杆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在那拥挤的车道上穿梭着,他们迷惑于那到处闪耀的灯光,好奇于街道上窜动的人群,他们那么匆忙走着是要去哪呢?那些呼啸而过的车辆到底要去哪?向着不同方向而去的车辆和人流最终他们来到了世界的边缘,看到了大地于星空的交接之处了吗?阿嬷说那是个梦想的源头,曾有渔民摇着小船驶向天边就摸到梦想,哪里有着离大地最近的星星。他们趴在天桥的栏杆上,睁着那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在他面前宛如河流那样汹涌而来却又悄然而去,这就是这块大地的本色吧,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或然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可他们最终都将走到星空的边缘去触摸梦想。

“阿星哥,为什么左边的车向着我们开来,右边的车向着我们远去,他们到底要去哪?”

小静指着来往的车辆,迷惑地看着阿星,不过阿星也同样模糊看着汹涌的人流,不停挠着头,这个问题显然难以回答。

“这个嘛?我也不大懂,不过我阿嬷说人终究会走向星空的。”

“阿星哥,你说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

阿星有迷惑地挠着头皮,他伸出了五个手指头,觉得不够,又伸出了右边的五个手指头,可还是不够,只好做了一个表示很大很大的手势。

“总之,很多很多,多到我们数不清。”

“那我们人到底来自哪里呢?”

“我们来自星空的深处,是神灵在大地上种下星星的种子。”

“那是神灵是哪里来的?”

“神灵是星空创造出来的。”

“那星空又是谁创造出来的?”

“这个——?”阿星只好继续迷惑地挠了挠头,阿嬷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星空是怎么来的,他也从未向阿嬷问过这个问题,似乎从亘古的过去,从没有昨天那一天开始星空就存在了,可那之前又是什么呢?也许这个问题超出了人类智慧的极限,作为一个有限的人去追问无穷宇宙的原因本身就是在度侧神明。在阿星看来只要怀着对星空的信仰就足够让他幸福的活着了,而信仰本来就是不能追问的。

“等我们飞到星空我们就会明白了,阿嬷告诉我,活在星空的人他们什么都懂。”

夜幕降临了,点点的星光从天空中闪现。这两个衣裳褴褛的孩子站立于人流汹涌的立交桥上,并不是在意汽车托着耀眼的车灯如何在远去的道路上留下了光的足迹,也没有去倾听迎风铺面而来的喧闹声到底在呢喃着什么,他们的世界一片的宁静,只有那片在黑暗中闪烁的星光才有着意义,虽然那光远比来往的车灯来的微弱,可整个大地上的人只要抬着头都能看见,因为那是神的世界。在他的脚下,人们终生追逐的,哪怕是承载他们追逐的城市也像蝼蚁那么卑微。

“一、二、三、四——”

东方的苍龙抬着龙头,遥望着西边的长庚星,夜带着星光降临。在星空之下,两个孩子正虔诚的望着那颗最耀眼的星星,那是一,闪烁着蓝光的天狼星是二,发着红光的参宿七是三,南河三是四,靠近天北极最近的亮星五车二是五,整个星空的亮星仿佛一张无边的网在织就着梦想笼罩着脚下的大地,星星越多也就越接近于梦想。一千颗,那并不是难事,阿嬷说过,纯洁的人最终会飞向星空而成为了让世人仰望的星星,对于大地上的生命来说这是没有尽头的飞翔,因此星星也将是无穷的。

不过最终神灵还是没有出现,在数到九百多颗的时候,小静靠在阿星的肩头沉沉地睡去。阿星背着小静走在寒冷的夜路上,向着远方走去,看着路边向他们投来的眼光,他不时以微笑回馈着路人的好奇,听着远处的鞭炮声,他就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源头,他记得狮城在过节的时候是最最热闹的,特别是那次阿公带着他赛龙舟的端午节,不知道城市过节将会怎么样。他走到了城市的中央广场,一群少年骑着单车跃过台阶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让他不时地会发出“哦”的惊呼声,这风一般的少年一定在追逐着什么,也许正像他在山里追逐着彩虹一样,想要触摸到彩虹的另一端。他背着小静坐在了广场台阶上,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喷泉,带着斑斓的颜色冲向了天空,他惊呼着城市的奇迹,怀疑广场上的喷泉带着斑斓的梦飞向了星空。看着在广场上嬉戏孩子将孔明灯放飞于星空,当缓缓升起的微光飞向星空隐末于天际,他无比愉悦的笑着。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城市呀,就连他背上熟睡的小静同样在梦中微笑着,或许她还在数着星星,可能梦中的星空更加绚烂,更加亲切,也许他看到了想念已久的妈妈在城市的上空呼唤着她。

“妈妈,阿星哥带我看到城市了,他说只要做个纯洁坚强的孩子,数一千颗星星,神灵就会带着我们飞向星空。妈妈,我会做个纯洁的孩子的。”

天狼星爬到了中天,已经是午夜了,阿星还在背着沉睡的小静穿过了城市喧嚣街道寻找着归路。他看着左右呼啸而过的车灯向着黑暗的四周驶去,这个迷惘的世界给了他多重选择,四条开叉的道路展示在他的面前,不过他并有在路口徘徊者,只要有路他就继续走下去,而不去追问会通向何方。就像星空一样,如果说星空在哪他也不知道,但抬起头来他就看见了,虽然很远却并不是远得看不见,沿着城市任何一个方向最终都会走向星空的边缘,阿嬷说那里有着等待放飞的梦想和燃烧着净火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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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疤子拿着一把大斧子,一瘸一拐的走进杂技团的杂物间中,这里埋藏着他十年前的留下的记忆,一些仍在角落就照片还可以看出他曾经的微笑是多么灿烂,那时他还是有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时常和徐老二一起带着整个村里年轻人学杂技到处走场子,以至于他们的村子都成了远近闻名的杂技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记忆除了在逝去的时间中发霉,迸发出几声无奈的叹息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意义了,如果还有意义的就是他眼前的哪个破旧的布满灰尘的大箱子。他举起了斧头劈开了挂锁,里面是一架由他亲手制作的无动力飞行器,那是十几年前他对失去双腿的儿子所许下的承诺,那时候他就买了许多关于空间动力的书,尤其滑翔机的制作,靠着非凡的手艺,勤奋好学,直到他儿子离开人世,他才完成了这架滑翔机,他本想在儿子生日那天到村中最高的山头完场第一次飞翔,可惜妻子的背叛把他一切的梦想都给敲碎了。

他抚摸这架崭新的木制飞行器,沧桑的过去让他心潮澎湃,他仍住了快要奔涌而出的泪水,眼中浮现出带着阿星在田野中数星星的那个夜晚,那头顶上的星空是那么的灿烂,不知道今晚是否还能看到那样璀璨的星空。窗外不时传来阵阵的鞭炮声,真快就快过年了,他抚摸着这架十年前的飞行器,也许在这新年里应该赋予它新的意义了,就算是完成对死去儿子的承诺吧。

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顺着风传到了他的耳边,他知道那是隔离在后院那排黑屋子中孩子的哭泣声。从前当他还是只野兽的时候,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对着声音充满了冷漠,可现在这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不禁让他紧张了起来。

“是阿星在哭吗?”

他侧耳倾听着,接着又摇了摇头,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昨天阿星和小静因为私自逃跑,被军子关进了黑屋子已经两天了,疤子心里很明白被军子关进黑屋子中意为着什么,晚年任何企图逃跑的孩子都是这样被他打成残废的,但他知道渴望飞向星空的阿星是不会哭泣的。想起军子那张阴沉的脸,疤子簌簌发抖的手紧握起了扔在一边的斧头,一脸坚毅地向着传出呜咽声黑屋子走去。

又是一个晴朗之夜,他看到升到了中天的猎户嵌入与满天的繁星之中,他忘乎所以的笑了起来,再过一小时就是除夕了,新年就要到来了,这个世界将要有新的气象,这里也是一样。

他看到了那姓耶稣的女人正像打开后院紧锁的铁面,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疤子,又看着他手中的斧头,一脸的惊讶。

“怎么了老八,怎么晚了还出来,你拿着斧头干嘛,要杀人吗?你没被头打坏脑子了吗?”

疤子走到他的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搜着这手中的钥匙。

“哎,真是作孽哟。”她边说边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头也真是能找时间,再过一小时就是除夕了,偏偏要挑着吉利的日子干这事,真是可怜的孩子呀,但愿念福音书能消除他们心中的仇恨,让他们今后老老实实赚钱,带着洁净的灵魂飞向天国,我主会保——”

话未说完疤子举起斧头一把将她砍倒在地,她脖子直到前胸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冰冷空气钻入了那破裂的胸腔,似乎把她全身都给冻僵,甚至连话语也被这冰冷的气体个凝固了,她张着嘴一脸惊讶且恐惧地看着疤子,什么也说不出来。疤子仍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哆嗦的嘴唇,举起斧头,将钝头的一面对着她脑袋。那女人盯着疤子野兽一般恶眼睛,终于她不再颤抖,也不再哀求,只是紧盯着掉在一边十字架,似乎在要求至少让她亲吻着十字架去见基督。疤子木然地点着头,捡起十字架放在她的嘴唇上,直到她闭上眼睛,狠狠地敲了下去。看着破碎的十字架和瘪了的脑袋,他只是抹着下迸到他脸上的脑浆,仍旧面无表情一瘸一拐地向着前院军子的办公室走去。

前院所有的灯都亮着,疤子觉得有点奇怪,平时这时候这院子都是静悄悄的,军子不是出去找相好的就是去喝酒,今天怎么还没睡呢。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他哑然失笑,他居然忘了已经快到除夕了,这是一年中难得热闹的时候,这院子自然是该喜庆一点了,不过大部分人都回家了,而孩子们仍旧躲在宿舍不敢乱走动,只有那些关在黑屋子中的孩子在哭泣着,这个热闹的爱心杂技团不但没有几分喜庆甚至有些可怖。他有忍不住抹了下眼眶,那是一团冷却的脑浆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下意识地在身上擦了下手,觉得握着斧头的手柄有点粘糊糊难受,他又将斧柄在衣服上蹭了几下。

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有嘶哑像是公鸭叫一般的唱曲声,唱的像是河南梆子,不过唱的是什么他显然一句都没听都,只知道看大门的老头很喜欢听河南梆子,每次他到门口闲坐的时候那老头就给他讲《狸猫换太子》。他是军子的表舅,四年前来投靠军子的,军子就让他看大门唯一的职责就是阻挡没事先通知的参观和调查。

走到一个拐弯处老头和疤子撞了个满怀,他正要臭骂,可看见是疤子才变得和颜悦色,疤子是这个杂技团里少数几个和他说过话,听他唱过河南梆子还不腻烦的人。他正要拍拍疤子的肩膀表示友好,但借着灯光看到他一脸血色,面目狰狞,手上还握着把满是血迹的斧子,他询问地看了疤子一眼,却被疤子眼睛所射出的寒光给吓住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人的眼睛。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地转身离去,可刚转身,就紧张地摔倒在地,就这一摔他的命运发生了剧烈的转变。疤子走上前去,一斧头赶在了他的左脚上。

“老八——八哥,这怎么回事,怎么啦,老哥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吗?”

他一边恐惧地向疤子求饶一边向着院门口爬去希望有人能救他一命。但杀红眼的疤子抡起斧头朝着他的头上砍去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在做声。他擦着迸到脸上的血迹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努力寻找着这个看门老头应该被他杀死的理由。

“你隐瞒这里所有人的罪行,从这一点上看就该杀。”疤子拖着瘸腿向着军子亮着灯的办公室走去,不断叨念着,“怎么样,我没杀出你吧,你真该杀,也同我一样该杀。”

冰冷空气已经将他身上的血迹都给凝固了,粘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他混浑身不自在,杀人之后的燥热感令他怀疑这个冬天是否提前结束了。走到楼梯口,他脱掉了外衣,只留下了透着血迹的背心,他照了下镜子,看着穿着背心的自己居然是如此的结实,那沾满一身的血迹带着复仇的气味让觉得镜中的自己真像魔鬼终结者。他看过这部电影,而且看不不下十遍,那追杀过程说带来的恐惧感令他热血沸腾,这一次他也将成为一个终结者,终结这里的罪恶,当然认为也终结的包括他自己。

他走到了三楼,一脚向着军子的办公室踢去,里面亮着灯,还放着个冒着烟头的烟灰缸,显然人刚刚离去,他又踢开了第二个房间,这是军子平时组织开会的会议室,里面也亮着灯,可还是没有人,他向着第三个房间踢去,可门比较结实,他举起斧头向门锁砸去,门被劈开了,房间一片宁静,静得都能听见明亮的白炽灯发出嗤嗤的声音,那灯光将柜子上摆放的所有杂技团的奖品照的通亮,其中的一个奖杯旁还放着一张两年前,爱心杂技团在市政府大会堂进行义演的照片,那次市领导还接见了他们。

疤子发疯似地抡起斧头朝柜子的奖杯砍去,铁架子变形了,放在上面的奖杯都滚到了地上,他见一个就劈一个,刀刃劈出了几个缺口,他还是疯狂的劈击着这个屋子里的一切,像是在敲碎他心头的枷锁。他累得坐在沙发上喘着气,看着那些被变形的奖杯和砸碎相框发着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摸着渗入眼睛的鲜血。直到他闻到一股香味,那是从食堂飘来的顿牛肉的味道,他摸了下肚子,闻着这股香味,忍不住吞咽的口水。他抡起了斧头向着食堂走去。在走到食堂门口遇到正对着墙壁解手的厨师老李,他二话不说一斧头把他砍倒在地,也许是饥饿在作怪,这次他连杀人的理由都不找了,只是擦了下斧头的血迹继续朝着食堂走去。

在食堂的大厅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脸盆,那股顿牛肉的香气就是从脸盆发出来了。他走到了桌子边,伸手捞出盆中的牛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又顺手拿起一边的啤酒喝了一杯,接着又旁若无人的吃着手中牛肉。一边翘着腿剔牙的徐老二看着混身血污的疤子那副饿死鬼一般的吃相,又看了看撩在桌子边的斧头,他瞪着眼睛仿佛看到了世上最难解答的疑问,他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八,你这——这是咋了?”

疤子二话不说仍旧只顾自吃着牛肉,他好像不太喜欢用筷子,用着充满血污的手从脸盆捞出牛肉,吃完了还顺便吮吸着油腻腻的手指,杯子的酒空了,就抢过徐老二面前的啤酒,抬头就往嘴里灌,他吃得那么的认真,徐老二看在眼里就像是看疤子完成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

“老八,你——你刚才去哪了,杀鸡了?我没听见鸡叫呀?杀牛了?这也没牛呀?”

“军子去哪了?”

疤子终于说话了,但是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手中流着汤汁的牛肉。听着疤子口中说出这句含混不清的话,徐老二松了口气,这是他认识疤子二十年来所从未遇到的情况,显然他还是个人,至于那身上的血迹到底该怎么解释他也懒得追问了。

“头去后院了,他说今天要自己动手。估计又喝多了吧,从前那事都是让张屠夫干的,毕竟他是杀猪的。怎么你找头啥事呀,还闲打得不够吗,安心吃你的肉吧,自从那小姑娘被退货了之后,头可没一天好心情。”

“我要去杀了他。”

“什么?”

徐老二怀疑自己听错他又询问了下,可疤子却只顾着自己吃着牛肉,吃完了还舔着手上的汤汁和血迹。看着他那滑稽的吃相徐老二笑了起来。

“我没听错吧,就你?乖乖喝你的酒去吧,你身上的血是哪来的,是厨房李老头叫你帮他杀鸡吗?疤子我知道,你对头不服——”

话未说完他张着的嘴就僵住了,一股寒冷之气钻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他的簌簌地发抖着,一句话的说不出来。他伸手往背后摸去,那是一把冰冷的斧头,就是刚才疤子撩在桌子边的那一把沾着血迹刃口有点钝的那一把,他怀疑这只不起眼的斧头大概是用来劈材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疤子用它砍中了自己的后背,他倒着地上哆嗦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疤子低头凑了过去,抹去从他嘴角渗出的鲜血,看着他苍白而颤抖的嘴唇,他知道徐老二想说却说不出的话。

“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吗?很简单,你该死,这里的人都该死,现在这里该死而没有死的只有我和军子了。”

他拔出了徐老二后背上的斧子,又一瘸一拐的向着后院走去,一边擦拭着斧头上的血迹边喊叫着“军子,你给我出来,老子要杀了你”。身后只留下不断抽搐的徐老二,瞪着那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疤子魔鬼一般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一股恐惧的空气将他包围,直到将眼前的一切吞噬,堕入于虚无之中。

一脸醉意的军子从厕所走了出来,他醉熏熏地唱着小曲,向着后院铁门后的那排黑屋子走去,听着那痛苦的哀号声,军子不但没有一丝的怜悯,而是令他更加热血沸腾。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远处的呼叫声,像是有人在叫着他,他回头看去见到了浑身血迹的疤子拿着把斧头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怎么了疤子,你拿着斧头干嘛?你也想动手呀,要不你来吧,我看看你估计连只鸡不敢动手。”

他醉熏熏的扶着墙,一脸轻蔑地看着疤子,这个从在监狱里直到这家杂技团里都被他鄙视的男人除了让他逗乐之外就从未被他放在眼里,他只是看着疤子手中的那把斧头,有点不大理解为什么斧头会沾满血迹的。

“疤子,你不会又是被女人的带了绿帽子,来砍人吧。”

疤子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握紧手中斧头,一瘸一拐地向军子走来,显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即便在面对曾经在他眼里有如真理一般军子,他只是冷静的想着,怎么举起手中的斧头并劈向军子。

“当”的一声,砍在墙上的斧头迸出了火花,疤子惊讶地看着墙上的印痕,他怎么也想不通醉醺醺地军子居然能躲开这一斧头,他举起斧头又向着军子砍去,可军子已经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军子同样也是惊讶的瞪着疤子,就在在疤子倒地的时候他又恢复往日那轻蔑的眼神,在他看来,会被老婆戴绿帽子的男人是根本不起眼的。他晃悠悠地走到疤子的跟前,挑衅着曾经如小学生一般敬畏他的疤子。

“来呀,站起来呀,怎么拉,是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想你的失心疯了还是想坐我的位子?”

疤子爬了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提起斧头又向军子劈去,军子抓住了斧子的手柄,两人扭打了起来,谁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拳头什么是斧头,只是想要指对方于死地。终于两人都血肉模糊,军子掐着疤子的脖子,而疤子涨红着脸紧握着手中的斧头。

“来呀,杀了我呀,想做我的位子,你有胆子杀了我吗?疤子你没种,连找的老婆都是个破鞋,全村的人都睡过,我也睡过知道吗,你没种,就凭你这个戴绿帽子的男人也想跟我斗。”

疤子终于扯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将军子压在了身下,艰难地喘着气。看着魔鬼一般狞笑着的军子,一脸凶相的疤子反而很意外的并未被他激怒,他只是抬头虔诚看着满天的繁星,平静地对着军子说道:

“你知道这头顶上的星空吗?他们是这个世间的神灵,无时无刻地不在向着世人展现着真理,没多少人能听见神的声音,可我听见,我看到了神,我真想告诉你神在述说着什么,可你不明白,像你这样人,就是到死都不会明白的,头,你真可怜。”

“这种话你跟那个姓耶稣的娘们说去吧!我可怜,你他妈才可怜呢,儿子死了,老婆被人睡了,自己砍了老婆,就你凭什么说我可怜——你才可怜!”

“头,你真的真的很可怜!”

说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那把沾满鲜血却无比神圣的斧子,疯狂地向军子砍去,那动作宛如捣蒜泥一般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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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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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已经两天没有吃饭的阿星坐在角落,抱着偎依着他的小静。在这漫长的两天两夜中,他就像一个亲哥哥那样不停地给小静擦去眼泪,告诉他黑暗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星星也正是在黑暗中显现出光芒的,可无论如何小静还是哭闹个不停。全身大部分溃烂已经使她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她极力忍耐着痛苦,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呼唤着妈妈,等待着妈妈带着她在飞向星空。不过第一天是阴天,小铁窗外没能见到星星,她难过不已,像是个被娇惯的妹妹那样对阿星哭泣着。

阿星显然无能为力,他除了帮他抹去眼角的泪水之外只能不停地安慰她明天会见到星星的。第二天还是阴天,不过小静已经没有力气哭泣了,她发着高烧,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从窗外传来的鞭炮声,让她恢复了一定意识,想起往年过年妈妈给她做的新衣裳,又不自禁流下了眼泪无声地抽泣着。

再过不久就是除夕了,终于天空挥去了连续几天的阴霾,星星从消散的乌云中闪烁着。一道明亮的星光透过窗户投在小静的脸上,那柔和的光抚摸着她痒痒地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是妈妈的手在抚摸她一样。她醒了过来,看着透过窗子的星光幸福地微笑着,甚至忘却身上已经溃烂的伤口所带给她的痛苦。

“阿星哥,你看,那是什么星,怎么这么亮呢?”

“那是五车二,我阿嬷说你是离北极星最近的一颗亮星。”

他抱紧了小静,将他拉到离窗子更近的墙边,透过窗户,半个星空都显现在他的眼前,明亮的五车二引导着御夫浸润于银河之中,洗去身上的尘垢迎接新年的到来。在它南面的参宿四挂在了树梢,慵懒的猎户终于起床爬上了东山,窥视着东边的金牛。这是冬天的午夜,阿嬷告诉他冬天的猎户会变得越加勤快,直到他傍晚起床去打猎的话,那夏天也就到来了。

壮丽的星空给这两个黑暗中的孩子带来了纯洁的祝福,听着窗外传来的喜庆的鞭炮声,他们早已忘却了这三天的饥饿和那将要吞噬他们的黑暗。他们透过窗口仰望着星空,等待着即将升起的天狼星,那时整个北方天区的亮星都在星空中闪烁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阿星哥,你听,外面一直在放鞭炮,是不是就快到除夕了。”

“是的,等天狼星爬上东边的山头,就是除夕了。”

多么美好的夜晚呀,每年除夕都是小静一年中最最快乐的时候,这一天妈妈会从外地回来,给她带来从城里买来有新衣服,并告诉她等过年了,妈妈就会带她进城里去住,哪里的人过神仙一般的日子。想起了离去的妈妈,小静忍不住又抽泣了起来。

“妈妈你说要带我去城里住,你怎么就自己飞向星空了呢,妈妈,我要妈妈,阿星哥,你带我去找妈妈吧。”

“不要哭,小静。”阿星帮她擦去了眼眶的泪水,扶着她站在窗户边,指着满天的星星,“等天狼星爬上山头,我们就开始数星星,不要哭,我阿公说那会被神灵抛弃的,要做个坚强的孩子,知道吗?”

“嗯,我不会哭泣的。”

小静抹去泪水,和阿星一样充满期待地注视着星空,等待着这一年最后一天的到来。一点亮光在东边窜动着,那光逐渐明亮,宛如一颗蓝色的珍珠爬上了山头,终于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到来了,在等上一天新的一年就要到来了。窗外传来了阵阵密集的鞭炮声,阿星听到了来自远方的欢笑,那声音像是来自城市于星空交接的地方,梦想终于摆脱大地的羁绊带着燃烧着净火的灵魂飞向了星空,化作了纯洁的流星,而那壮丽的天狼星终于缓缓地升上星空迎接着除夕的到来,这是告别过去迎接着未来的一天,这一天大地上充满着喜悦和希望。

“一、二、三、四——”

两个个纯洁的孩子在欢乐的时刻数起了星星,那星河闪烁着光在吟唱着古老的传说让他们忘记寒冷也忘记了饥饿,星空的希望引导着他们寻找着神灵。偎依在阿星怀里的小静坚定地认为这次她一定能数上一千颗,神灵一定会出现,并带着她飞向星空。当她数到双子座的时候,小静在星河中看到了一颗熟悉的星星,似乎就是在梦中所见到的,她依稀记得在那梦中听到来自星空的呼唤,那声音是如此的温暖,就像夏夜妈妈抱着她唱歌一样温馨。她坚信这颗星星就是她飞向星空的妈妈,她抬起头来凝视着星河中的那颗亮星,轻轻地呼唤着:

“妈妈,妈妈——”

她隐约看到星空的妈妈微笑着张开双臂呼唤着她。仿佛就在家乡村头的小河边,妈妈带着她在河边洗衣服,她淌着清凉的河水看着在鹅卵石上嬉戏的鱼儿,直到晚霞布满整个天空,夜归的鸟儿给窝里的雏鸟喂食,猫头鹰瞪着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站立于树梢上咕咕地叫着,迎接夜的到来。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当她怕黑的时候时候,妈妈就会搂着他,给她讲着黑夜的故事,告诉她黑夜并不可怕,但它到来的时候意味着大地上的一切都开始休息了。当调皮的小男孩揪住她的小辫子欺负她的时候,妈妈会擦去她的眼泪,并告诉她只有学会宽容的孩子才会赢得真诚的友谊。

星光所带给她美丽的回忆,让她靠在阿星的肩头喜悦地数着星星。她抱紧了阿星,唯恐自己虚弱的身子,撑不到数上一千个星星就倒在了地上。但见到星空中妈妈的微笑让她忘却了疲劳。所有的怀疑全都烟消云散了,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世界,纯洁的孩子最终会化作流星向他飞去。就在那星空的深处,慈爱的妈妈正张开双臂等待着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

“九百九十九、一千!”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窗口投了进来,仿佛一条通往星空的阶梯,将黑屋子照亮。小静站了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在发光,就像是披着星空的那条星河一样明亮。她无比快乐的看着阿星:

“阿星哥,我要走了,妈妈在星空等我,我就要飞向星空了。”

那感觉那道围绕着她的亮光将她从大地托了起来,顺着这道光的阶梯向着星空的深处飞去。在银河深处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对着她眨烁着温和的光芒,她知道那是在星空深处遥望着她的妈妈在对她微笑。

她飞到了星空,扑向妈妈的怀抱,妈妈慈爱地安抚着她,甜蜜的亲吻让她喜悦地哭泣着,那晶莹的泪水洒向星空,宛如流星划过天际。

妈妈拉着她的手,化作两道白光飞向星空的深处,黑暗逐渐退去,到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五彩的礼花在她身边放飞,在白色的星空中孩子们吟唱着歌谣在那条纯洁的星河中迎接她的到来。

“妈妈带着我飞到了星空的深处,我看到了,那就是银河的源头,阿星哥,你阿嬷说的是真的,很多像我一样幸福的孩子在快乐的歌唱着,到处放飞着礼花,那里不再有黑夜,也没有痛苦,到处都是白光,我和妈妈变成河中两个星星,永远在一起。”

“小静,小静,你看到了什么?”阿星惊讶地摇晃着一脸幸福的小静,询问她星空是什么样,是否见到了神灵,可小静仍旧是幸福的笑着,发生神一般的呓语。

“多么美丽呀,这就是神,我看到了神。”

“小静,神长地什么模样,他和我们一样吗?”

“原来这就是神,阿星哥,原来神就在我们的身边,他们是那么的纯洁。”

阿星呼唤着小静,询问着他所见到神的真相,不过小静除了发出几声微弱的如神一般的呓语就没有给予更多的回答了。她闭上眼睛,带着一脸幸福的微笑缓缓地垂下了头,紧靠在阿星的肩头,没有一丝的蠕动,仅仅是那挂着脸上的微笑告诉人们,她在星空深处所看到的神。

一颗流星淹没于银河之中,阿星知道又一个纯洁的灵魂飞向了星空,在靠近北极星的英仙座旁多了一颗闪烁的星星,他坚信那就是小静,那闪烁的光就是她的微笑,她正和妈妈一起沐浴于纯洁的星河中,在那光芒四射的星空深处,她与神溶为一体,成为了星空那样永恒的存在,直到天荒地老。

“为什么?为什么?”看着星空中那条蜿蜒的星河,阿星的眼里噙着泪水,对着星空发出阵阵追问,“阿嬷你说我是个纯洁善良的孩子,可我也数了一千颗星星,为什么神灵带着小静飞向星空而我却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

忍受着在眼中打转的泪水让他浑身颤抖着,虽然心中充满了疑问,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哭泣,要做个坚强的孩子,只有这样才不会被神灵抛弃。他看到几道光从大地上升起,他知道那是城市边缘被放飞的梦想带着燃烧着净火的灵魂化作夜空的流星,那无数的灵魂汇聚成一道强光汇聚于银河的源头。在哪里,每时每刻都在展示着宇宙的真理,就像所有的星星都围绕着北极星旋转一样,从亘古的过去宇宙就是如此昭然地展示的一切,可对于阿星来说,那昭然若揭真理就像小静的呓语一样令他迷惑。为什么会有如此灿烂的星空,为什么会有人去仰望着无限的星空,又是谁在主宰这一切,那无所不在的神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也像阿嬷那样有着一脸慈爱的微笑和仿佛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睛。他曾经也对阿嬷发出同样的追问,可无所不知的阿嬷只是把拉他到院子中,指着头顶上的星空说道:

“孩子,正因为神是不可度侧,我们才要学会敬畏神明。”

他抚摸小静微笑的脸,看着躲在星河中透出微光的星星,真诚地祝福小静成为了星空的一个部分。虽然依旧迷惑,可他不在颤栗了,多少次,当他因为星空的迷惑去追问神的时候,阿嬷的话就耳边回荡着。他无法知晓星空的真相,可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大地上的使命,那也像星空一样真诚。是的,在这个嘈杂的城市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阿水伯,并把他带花竹村,这是婶婶所交代的,仿佛就像神对他的考验一样。他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否找到阿水伯,就像他从未怀疑过星空的世界一样,即便他从不知到阿水伯到底在城市的哪一个角落,也从未知道那星空的深处到底隐藏这什么样的秘密。

门外突然传来阵阵金属撞击声,像是有人在敲打着铁门,黑暗中的撞击声宛如黑夜的嚎叫一般恐怖。伴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黑影提着一把淌着鲜血的斧头站在了门框边,向着黑暗的屋子张望着,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发出魔鬼一般的喘息声将周围的空气给凝固了。阿星并没有恐惧,他只是抱着沉睡的小静走到了黑影的身边,静静地注视着他。那黑影丢下了手中的斧头,蹲在了阿星面前,紧紧的抱着他,那颤抖的双手流淌着从他眼里滑落的泪水,那一丝的温暖逐渐将周围冰冷的空气给融化了。

“疤子叔,小静飞向星空了,你看,在银河的源头,那就是小静,她正和她妈妈在一起,成为了星星。”

疤子顺着阿星所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嵌与银河中的一个闪烁的小星星,宛如阿星怀中沉睡的小静那纯洁的笑着。他激动不已地抱着阿星,同他一起欢呼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笑的如此畅快,那爽朗的笑声同迎接除夕的鞭炮溶为了一体飞向了夜空,直到泪水像星光那样从他眼中奔涌而出,这个卑微的男人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对着眼前这两个信仰星空的孩子,他也搞不懂自己应该哭还是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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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2-9-19 11:29 PM 编辑

十五

站立城市的山头,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疤子感慨不已,过不了多久新年就要到来了,除夕照旧那么寒冷,但这一个除夕之夜也许是他这一生最最难忘的。

“九百零三,九百零四——”

看着一边抬头数星星的阿星露出那纯洁的笑容,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带着阿星去寻找星空的神灵,他抬头仰望着星空,那静穆的星光似乎在向他启示着什么,就像他曾经隐约听到过神对他的呼唤,像风那样对他耳语着,虽然他一句读没听懂,但他坚信那就是神的呓语。

“多么博大的星空呀。”

宇宙的博大远超过了人类的想像力,他谦卑地低下了头,发现在星空之下,一切都变得卑微了,即便他所执着于生存中的幸福与痛苦,都如低洼上的蚂蚁那么卑微。人这种卑微的生物如果没有神的指引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终于阿星数了一千颗星星,他无比愉悦地看着满天的星星,他不再哭泣,也不再疑惑,只是无比虔诚地等待着,哪怕是化作一块石头,也依旧是如此静穆地遥望着星空。

看着一脸微笑的阿星,疤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阿星,你说这次神灵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的。”

“如果没出现又有怎么办呢?”

“那就一直等,等到神灵出现为止。”

疤子再次抬头看着那莫测而不可知的星空,他仿佛看到了真理一般激动地留下了眼泪。心中不断叨念着“也许神就是这么回事吧,他不可度侧且不可追问”。

他走到了小山坡的草堆中,抚摸着他从未飞过的滑翔机,在儿子离去之后它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也许今天他可以实现曾经对儿子的承诺,并带着阿星去寻找那不可度侧的神。不管能不能发现神的真相,也不管神会带给他这个卑微的男人以什么样的启示,至少从现在开始学会敬畏神明,做个阿星所说的善良而纯洁的人。

他将自己固定在滑翔机的座椅上,推着轮子宛如一个羽毛那么轻盈地飘到了阿星的面前。阿星一脸惊讶的看着疤子和他的飞行器。

“疤子叔,这是什么呀?”

“这是滑翔机,神灵说你是个纯洁、善良、坚强的孩子,让我带着你飞向星空。”

“真的吗?”

阿星一脸兴奋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好奇地抚摸着这架木制的飞行器,就像是在抚摸着神灵一般。

“嗯!”疤子对着阿星坚定地点着头,“来吧,阿星,坐上来,我带你飞向星空,寻找神灵。”

疤子从未开过这架滑翔机,也不知道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是看着阿星那有如星星一眼纯洁的眼神,他就毫无恐惧的瞪开脚。飞机一个俯冲向着山脚札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神会主宰这一切。就快飞到山脚撞向地面的时候,一股气流将它吹向空中,它呼啸着越过城市的高楼,在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有如一颗飞跃星空的火流星,带着呼啸而过的声音飞向了银河。

“看,那是什么?”

正在广场上滑旱冰的孩子被这呼啸而过的声音给惊呆住了,他们惊讶地看着那道划过城市上空的光芒,仿佛看着一个无比绚烂的奇迹一般。

“那是UFO,一定是外星人。”

“不,那是颗火流星,那是星空赐给我们新年的礼物。”

“哦,新年到了,新年到了。”

孩子们冲出了广场,追逐着火流星欢庆着新年的到来。

他们向南飞向了狮子座,一阵流星雨正从阿星的身边划过,他们就是其中最亮的一颗。阿星低头看到幽静的公园里,一个男青年正捧着一束鲜花站在女子的面前,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

突然男青年听到了一阵轰隆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狮子座的流星雨包围着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划过了明亮的轩辕十四,那壮丽的画面令两人都惊呆了。

“虽然生命有如流星那么短暂,但我对你爱会如他们发出的光芒一样纯洁,永远留在你的心中。”他单膝跪地,将玫瑰花捧在了女子面前,“亲爱的,嫁给我吧。”

她看着越过狮子座的火流星,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幸福,她扑向了男人的怀里,对他呼喊着“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城市的上升气流又把他们吹向了西方的牧夫座,看着那颗明亮的大角星,阿星知道再过不久他们就能飞向银河。他突然听到脚下刺骨的北风在大地上呼啸着,将夜的寒冷洒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低头看去,在灰暗的马路边,一个老奶奶正弯着腰扫着被北风卷起的树叶,一旁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一个小女孩坐在车上跺着脚,天气虽然寒冷,可她还是解开外套,用身子的体温来捂着怀中的饭盒,她不时擦着结成冰凌的鼻涕,对着路边的奶奶呼喊着:

“奶奶,快吃饭吧,要不快凉了。”

“孩子,你先吃吧,奶奶扫完这条街才能下工。”

“不嘛,我要跟奶奶一起吃年夜饭。”

她感觉一道光扫过漆黑的大地,她抬头望去,看见了飞向大角星的一道光芒,仿佛一把灼烧着烈火的刀将黑暗的星空割裂。

“那是什么?是火流星吗?人们说对着火流星许愿就能实现心中的愿望。”

她闭上眼睛,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对着火流星祈祷着。

“天上的流星呀,在新的一年里祝福奶奶每一天都能吃上热腾腾晚饭,希望她工作不要这么辛苦,让她永远都快乐健康!”

他们越过金牛座的毕宿五,穿过猎户星云,嵌入与猎户的匕首中,宛如刀柄上一个红色的宝石。那光芒照耀着脚下的一条结冰的小河,一个青年诗人正走在冰冻的河上冥思苦想着,他已经在这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他还在寻找着诗句。

“不不,这都不叫诗句,”他痛苦地把手中诗稿撕成粉碎,“全都是废话,废话,一些华丽词语的堆砌——”

他突然听到头顶上的轰隆声,他抬头看到了猎户匕首上的哪颗红宝石,他激动地留下了眼泪。

“那是什么,难道就是荷尔德林所说的大地的尺规吗?他在星空,他就在星空中。”

他追逐着火流星,对它呼喊着:

“火流星,你不要熄灭,你不要熄灭,带给人们希望吧。”

他们绕过参宿四,坠入于南天的银河。一阵风吹来,将他们带向北方,沿着银河向着御夫座的五车二飞去。黑夜逐渐变得暗淡,当他们划过武仙座的时候,星空变得越发明亮,黑夜无处躲藏。他们飞到了银河的源头,那是整个星空的中心,大地以及所有的星星为围绕着它旋转着。

城市的上空传来了十二下静穆的钟声,新年到来了。夜明亮如白昼,到处都放飞着礼花,大地上的孩子们快乐地笑着,那斑斓的礼花载着他们的笑声,洒向了城市的夜空,黑夜消失了。阿星看到了银河的源头被一阵耀眼的白光围绕着,他依稀看到了对他微笑的阿嬷,在河边摇着船橹的阿公和靠在父亲肩头对他招手的妈妈,在河边嬉戏的小静正牵着妈妈的手对他微笑着。他飞到了星空的中央,这一切的影像都化成了光,一边比大海,大地还要宽广的光的波涛,在那银河的源头,那光承载星空的纯洁和希望向着无穷的宇宙的四周无声无息的流淌着。

“我看到了神,原来这就是神,他真是就在我们的身边!”

他带着认知神的愉悦,在星空中呼喊着,那笑声跨过了沉厚的大地,飞跃延绵的山峦,跃入广阔的大海之中。他看到沉入海中的鱼灯将海照得通亮,渔民从灯网中挑出了一条活蹦大马加鱼,跪在船头刮去他的鱼鳞,船舱里妻子和他的女儿正在烧水,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做出味道鲜美的鱼丸了,这是新年的第一顿佳肴。他听到沙滩上传来阵阵熟悉的锣鼓声,循声望去,一群村民正抬着妈祖娘娘的金身,敲锣打鼓踩着沙滩上的浪花向着山上走去,等着新年的第一道曙光照进了天后宫,他们就要祭拜海神,迎接新一年的丰收。那点点星光所映照的山是如此的熟悉,宛如一只俯卧在沙地上沉睡的狮子。

看着这个熟悉的画面,阿星对着星空的亲人呼喊着:

“阿嬷,阿公,我回家了,爸爸、妈妈,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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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2-9-20 03:31 PM 编辑

十六

初一的早晨,爱心杂技团被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人们看着地上的五具被斧头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迷惑的猜测着到底谁是制造了新年的第一个悲剧。当警察打开后院的黑屋子,找那把沾满血迹的斧头时,人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们看到黑暗、阴冷的屋子中一群衣裳褴褛的孩子,眯着眼睛恐惧地向着射进光张望着,他们一直没有说话,也许失去了语言的功能,问他们什么只是发出哽咽在喉咙的呜呜声以及牙关哆嗦的颤栗声。

让人们奇怪的是,在发现凶器的那间黑屋子中发现了一个浑身都是疮疤的小女孩,并未发现被斧头砍过的痕迹,在看到留在她脸上的那幸福的微笑,情绪激动地人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想不通是什么让这个浑身溃烂的小女孩在人生最后的时刻还能笑得如此幸福。

经过了深入的调查,特别是从军子办公室中遗留下的一些财务账簿,以及那些黑屋子中的孩子所提供的一些线索,案件逐渐变得清晰了。人们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城市眼皮底下,开办了十年的爱心杂技团,获得过无数荣誉,甚至是负责人去年还被评为城市爱心大使的刘胜军居然是一个人贩头子,从账本的描述上看,这些被关在黑房子中的孩子其实都是些残次的产品,他们连被卖的资格都没有,只是逼迫到城市乞讨而给这个集团赚钱的工具。这些被斧头砍死的受害者无一不是这个人贩子集团的骨干。

消息传出来之后,这个城市震动了起来,难以置信这个文明的城市还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在指责民政局在管理上出现疏漏之外,人们份纷纷猜测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人。有人怀疑是利益分账不均,导致了集团内部的火拼,也有人觉得这个人是个英雄,正是因为他毁灭了这打着爱心杂技团旗号的人贩子集团,才使得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孩子得到了拯救。几天之后这种声音逐渐成为了媒体的主流。

疤子看着晚报上对他英雄般的描述,不禁哑然失笑。这十年来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更不会是个英雄,他所做的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从阿星身上找到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气。

他走到河边,和阿星一起趴在围栏上看着冰盖下嬉戏的鱼儿。阿星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个世界在他眼里好像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是在哪个布满星光的除夕之夜,阿星看到了神,认知了宇宙的真相。也许都是毫无意义的猜测,阿星只是长大了,他开始学会去洞察周围的一切并试图像理解神那样去理解他们。

他抚摸着阿星的头,不禁一有些伤感,也许应该和阿星告别了。

“阿星,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找阿水伯,”阿星抬起头来,看着远方逐渐黑暗的天空,“婶婶说他就在这个城市里,我一定要找他,把他带回花竹村。”

看着阿星无比坚定地表情,他知道对于这个见过神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办不成的。虽然寻找阿水伯只是阿水女人的一个谎言,可又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因为这是一个谎言就认为在这个城市找不到阿水伯呢?再大的城市也是有限的,对于星空的孩子来说在一个有限的城市中寻找一个有限的人远比他见到神的真相还要来得容易。

四十年困惑的人生就在这几天让他有了重新选择的冲动,他将回到一个起点,寻找着剩下的人生道路,可这条路在哪呢?

“阿星,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会飞向星空成为星星吗?”

“会的,我阿嬷说过,只要善良纯洁的的好人都会飞向星空成为星星的,疤子叔,你是好人,一定可以的。”

当了十几年的人贩子,没想到居然被曾被他拐卖的孩子称为好人,听到阿星这略带天真的评价,疤子在感到歉疚之时也有着几分感动。看着头上璀璨星空,他同阿星那样天真的笑了起来。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个好人,至少先学会敬畏神明吧。

“你会找到阿水伯,多保重,阿星,我要走了。”

“疤子叔,你要去哪?”

“我要去一个教我怎么做好人的地方,如果老天爷还给我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的。”

阿星显然不知道教人做好人的地方到底是哪,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哦”的看着星空下疤子逐渐远去的背影,挥手对他呼喊着:

“疤子叔,我会想你的。”

疤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举手挥舞着向阿星告别。离别的悲伤会让他无法面对阿星那纯真的笑脸,走在悠远的小河边,他不禁自问阿星将会怎么面对这个孤独的城市呢?他真的会找到阿水伯吗?他真想回头再看一眼阿星,记住他那神一样的笑脸,但他忍住了,也许他的怀疑是多余的,星空是不会抛弃他的孩子的。也许回头就意味着无法抛弃过去,它太沉重了,沉重的以至于让疤子连回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到市公安局自首,告诉了人们他所知道的一切之后就在看守所里等着法院的审判。他每天都睡得很舒服,即便面对他的可能是死刑,但也毫无恐惧,因为这是神所给予他的,按照阿星的说法,至少星空还是对他敞开着大门。在宣判的那天,法院门口许多群众举着牌子为他求情,他们认为疤子毁灭了这个残酷的爱心杂技团本身意味着人性的回归,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社会抛弃的。出乎意料的是,法院也支持这种观点,并没有判他死刑,而是以立功和自首情节判他十年有期徒刑。这个案件唯一让人迷惑的依旧是躺在凶器一旁的那个浑身溃烂却一脸微笑的小女孩,疤子坚定地认为她飞向了星空而不是死了。

他坦然接受了在监狱中的第二个十年,不同的是这个十年里他更像个人而不是只野兽。白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尤其对飞行器,他似乎有着这方面的天赋,十年之后他可能会在飞行杂技上进行一些创新。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就爬到铁窗处仰望着星空去数星星。数上一千颗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时常数到一百颗的时候眼睛就花了,最多的一次是他数了两百二十颗,就找不到星空的亮星了。

“真是奇怪,阿星怎么能看到那么多的星星?”

想起了阿星疤子心中涌上了一股暖流。不知道阿星怎么样了,他找到了阿水伯了吗?也许他已经在花竹村和他的两个小堂弟在爬树呢。十年之后不知道还能否见到这个神一般的孩子,他真想再看一眼阿星那神一般的微笑呀。看着满空的繁星,他越发觉得自己一定还能见这个星空的孩子,即便不在这块大地上他还能在星空中见到他。至少星空还是对善良的人敞开大门的,数上一千颗星星虽然是个难事,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更何况他所追求的是头顶上那块永恒的幸福之地。

数到二百多颗的时候他又多数了北方的星星,不过他没有气馁,而是像阿星那样真诚地从头数起。

“就从最熟悉的猎户座开始数起吧,一,二、三、四——”

日子慢慢地消失于猎户沉睡的午夜,河面的冰开始溶化了,岸上光秃秃的柳条也长出了嫩芽。真快,这个寒冷的冬天就要过去了。阿星仍旧在这个城市寻找着阿水伯,他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呗呗直叫的中年男子,可这样的人实在太平常了,并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得到的回答大都礼貌地摇着头。阿星没有气馁,他从未怀疑自己能找到阿水伯,对于一个飞向星空的孩子来说这不算什么。困了他就睡在公园的长凳上,有时会到桥洞下和流浪汉挤在一起,饿了,他就跑到附近的包子铺,主动帮他们洗碗干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每次看到累得满头大汗的阿星,老板就会高兴的给他一袋包子,还告诉他以后肚子饿了就自己来拿。当他们问他家在哪的时候,阿星只是一边笑呵呵地吃着包子一边指着头顶上的天空。人们虽然迷惑却也没有多问,看着阿星笑得如此纯洁,他至少知道阿星是个善良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是不会这个世界抛弃的。

逐渐的,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阿星的足迹。他时常走过城市的中央大道,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在天桥上看着来往的车辆,那炫目的灯光令他流连忘返;他也曾爬过电视台的最高楼鸟瞰着城市,向着城市与星空交接之处,他看到离城市最近的星星;看着市中心的文化广场的摩天轮,他时常笑着摇着头,觉得这一点都不高,他曾在星空遨游的时候比它高多了,那时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星星。不过他最喜欢去还是那条穿过整个城市的小河,每次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他总会想起家门前的那条从狮子山流向东海的小河。夏天雷雨之后,河水就会暴涨,他依稀记得有一次妈妈还在河里抓到被海水冲到河中的螃蟹。不知道这条河流是否流向大海,能否抓到被海浪冲上河岸的海蟹。他好奇地趴在石栏上看着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并没有螃蟹,只有几条小鱼在冰盖下一个枯树枝中游荡着,不时吞吐着气泡。没有人知道这些快乐的小鱼在述说这什么,阿星只是看着它们高兴地笑着,就像是没有人知道阿星为什么要高兴地笑一样,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很多东西同头上的星空一样不可追问。

河东面有个小市场,有许多卖水果的小贩,其中就有卖荔枝的,一些商贩的口音听起来还有点像花竹村一代的闽南话。阿星过去询问了下,可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以卖荔枝为生,一口呗呗叫唤的哑巴到底是谁。不过至少听到了熟悉的口音,也许再这等上一段时间就能见到阿水伯了。从那以后,天还没亮他就坐在市场门口的石墩上,等着阿水伯。看着远处开来的货车,他就上前帮人卸货,伙计会很高兴地摸着阿星的头,日子久了就觉得这孩子怎么如此地亲切。有时驶来的是一辆装满荔枝的货车,阿星就会兴奋的上前询问阿水伯的消息,但是人们照旧摇着头。水果店老板以为阿星是个与亲人走失的孩子,上前询问他,听到的只是花竹村、狗蛋、阿水伯、星空之类的只言片语,显然不知道阿星在说些什么。好心的老板娘,看着阿星发黑的单衣,时常冻得簌簌发抖,就给他穿上了一件自己儿子穿旧的棉衣。在给阿星洗澡的时候,看着他身上横七竖八的疤痕,她着实被吓了一条,真难以想象谁会对这个笑得如此天真的孩子下这么狠心的毒手。她抹着眼泪咒骂了来:

“哪个遭天刮的,把这么可爱一个孩子打成这样,孩子你疼吗?”

阿星笑着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好心的老板想要把阿星给安顿下来,算是认个干儿子,但是阿星照旧笑着摇着头,说他不能留在这里,婶婶要他找到阿水伯一起回花竹村。

看着爱心每天天不亮就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等着,他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经过多次的询问,他终于知道这个叫做阿水伯的哑巴是个卖荔枝的,是阿星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估计是个种荔枝自己卖的,显然量比较大,不大可能会在这个小市场摆摊子,也许在长途车站那的农贸市场能找到吧。老板指着小河东面的铁轨对阿星说道:

“从小河往西走两站地,有条铁轨,继续沿着铁轨往东就有个长途车站,在长途车站往北的一个小胡同里,走到这个胡同的尽头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哪里就有很多来城里卖荔枝的农民,也许你到那问问能找到你的亲人。”老板掏出一些钱放到他上衣的口袋里,“孩子,这些钱估计你用得着,自己小心,看着路,知道吗。”

阿星显然听得有点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这些放进他口袋的纸张到底是干吗用的,只记得曾经在市场上帮妈妈数过,但他还是捂着口袋“哦”的一声对老板表感谢。

“谢谢,叔叔。”

说完阿星头也不回地向着小河走去。天黑了,河面上的冰虽然已经融化了,但天气还是有点冷,他不时跺着脚,簌簌发抖着。远处传来了一阵吆喝声,他循声望去,原来是一群老爷爷在河面游泳。他好奇地趴在石栏上看着他们在河中矫健的泳姿,听着他们豪壮的吆喝声,他又忘乎所以地笑了起来。虽然天还是有点冷,但已经比昨天好多了,春天就要来了。他往着东边走去,河上的冰变少了,一个冬天所淤积在冰面的枯枝和石块都沉入了河底,小河又变得清澈,天桥的灯光将河面照得通亮。几个老人在河岸边钓鱼,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个究竟。钓鱼的老头看着阿星那纯洁的眼神,一句话不说只是对他点头微笑了下,又继续听着收音机里的播报,注视着河中的浮标。过了天桥是一段比较黑的小石板路,阿星还是没有看到老板所说那条悠长的铁轨。猎户爬上的中天,北斗星的勺柄指向了南方,已经是半夜了。阿星有点走累了,就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无比亲切地看着星空,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他们梦见春天来了,婶婶正背着农药箱子在荔枝园打农药,狗蛋和柱子光着屁股在山里奔跑着,还不会说话的狗蛋对着他呀呀的叫着“星,星,哥,回来,回来”。身后的小黄狗跑到他的身后亲热的蹭着他的裤管,迎接着久别的小主人。再过几天花竹村就会迎来了新一年的丰收,他看到山头又变得一片的通红,就像他从前看到山里农民的微笑那样灿烂。像妈妈一样慈爱的婶婶给阿星穿上了一件亲手做的新衣服,帮他背上了阿水伯从城里买来的书包,送他走出了村子,一旁的阿水伯正在一辆骡车旁和光屁股的柱子、狗蛋嬉戏着,看到阿星,阿水伯亲切的拍着他的脑袋,把他抱上车子,挥舞了下鞭子,吆喝着一声,骡车缓缓地向着远处驶去,阿星知道这天一定是花竹村山脚的小学就要开学了,阿水伯一定是要带着他去学校读三年级了。

他感觉脸有点痒痒的,伸手抓去,一直小蚂蚱正在钻着他的鼻孔。他抓住蚂蚱把他轻轻放在泥地里,看着它跳进碧绿的草丛,阿星高兴地笑了。

“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启明星挂在了东边的山头,天快亮了。

他听到了一阵呜咽的声音,那是火车穿过的铁轨的呼啸声。他走到了小边的一座石桥,对面就是那条悠长的铁轨,老板说沿着铁轨往东走就能看到农贸市场了。他穿过了石桥沿着铁轨的向着远处走去。太阳已经露初了山头,将东边的那片白色的天染成了一片通红,逐渐掩盖了启明星的光辉。在他脚下的这片大地又迎来了新的一天,虽然汽车的喧闹和人流的嘈杂将遍布整个城市,但白天过去之后,纯洁的星光会从黑暗中闪现,大地又回归于宁静,在那城市的边缘,那等待着放飞梦想和燃烧着净火的又将化作流星向着银河的源头飞去。直到黑夜消失,将星空的希望带给了又一个白天。生存就是如此白天到黑夜地交替着,不变的还是广阔的星空,像神一样永恒。

一个驼背的老头吃力地拉着一辆载满苹果的骡车,看着坑坑洼洼的马路颠簸着车子,不时狠狠地咒骂着,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就因为昨天收到一张假的百元钞票,一天都白干了。阿星捡起掉地上的苹果走到交给他。

“爷爷,您的苹果。”

那咒骂的老头没好气的接过苹果,突然看到阿星那被朝霞所映照的笑脸,仿佛看到世间最最快乐的事一样,他笑呵呵地抚摸这阿星的头。

“多清秀的孩子,多谢了。”

“爷爷,请问农贸市场怎么走呀?”

“沿着这条铁轨走到二里地就到了,怎么你要去买东西,孩子,爷爷这里有很多水果,你要的话随便挑吧。”

“不用了,谢谢爷爷,我去找我的阿水伯。”

看着阿星向着前方走去,老头疑问怎么没听过阿水这个人,还有这个孩子是谁,又是谁生出一个这么这么那个啥的孩子。他绞尽脑汁想要形容微笑的阿星,可想了半天还是“那啥那啥”无法描绘,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看着天边的朝霞,挥着鞭子对着窗骡子嚎叫着:

“得儿,驾!”

进城的农民纷纷赶着车子驶过铁轨旁的小路,看着迎着朝霞走去的阿星像朝霞那样发出灿烂的微笑,他们也忘乎所以的笑了起来。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的这么开心,看着这个微笑的孩子似乎发现了他们从未发现的东西,那是什么呢,他们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个映照着朝霞的孩子,似乎有股奇怪的力量,让他们觉得在这个混乱的世界自己不再卑微了,即便是一只微小的萤火虫,只要有着纯洁的心灵,也会在这个世上放出绚烂的光彩,因为在那宇宙深处所有纯洁星光都是他的亲人,他们是宇宙的主宰。

和煦的春风不时划过阿星的脸颊,让他感觉暖暖的,不禁想起了阿嬷的亲吻,想起了那荡漾着月光的大海。看着这悠长的铁路,他惊叹着这路怎么也想他家门前的东海一样看不到尽头呢,不过在这路上有农贸市场,有延绵的山峦,还有天边的朝霞,原来这是一条像星空一样没有终点却永远都不会迷失的道路。

“我会找到阿水伯的。”阿星抬着头看着天边的朝霞,无比愉悦地向着启明星消失的方向走去,“因为阿嬷说我是星空的孩子,像神一样澄明。”

全书完

《星空的孩子》第三稿,完成于20129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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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纯文学你也灌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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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我又被忽悠了?
taijia 发表于 2012-9-17 11:35 PM

喜剧,真的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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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7 23:59: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仿不出来吧,没那种生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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