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3-5-29 11:51 PM 编辑
第九章
一个人的革命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个阴冷的暗室,窗口上开了个仅可以容下一只手的小孔。从小孔中穿透进一丝耀眼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眯着眼睛,伸手挡住,以蚯蚓那样的节奏缓慢地蠕动着身躯,躲进了阴暗之处,像一个尸体那样趴着。他不喜欢任何一点声响、一点光亮来破坏他死寂的世界。他懒散得连思绪也冻结了,身体机能和意识的运动都是在可耻地浪费能量,即使睁着眼睛他也觉得是多余的。因此,他又闭上了眼睛,接着打起呼噜,如果可以的话,他连呼吸都想避免。 四周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没过多久,这点微弱的光也消失了。这似乎是个被世界隔绝的一个空间,世间所有的黑暗都被压缩在这个空间之中,人麻木得仿佛失去了自由意志。又像是一个梦境,他张开嘴想发出一声低沉的号叫,声音被四周的海绵一般柔软的黑暗吸收了,反射回来的仍是一片的寂静。他怀疑自己是从一场梦中醒来,这样的暗室,似乎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可能他来到的是一个区别与现世的空间,或许就是所有传说中灵魂所要生存的地方。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又有一束光从小孔处透了进来,似乎是冰冷的银色的光。 透过小孔,他看到了一轮圆月。他仔细的盯着月亮中的阴暗处,他看到了月亮上的山脉,高地还有一些像是大小不同弹坑。 “一、二、三、四、五”他数起了月亮上的环形山。 “不对,错了,重数一遍。一、二、三、四” 他一遍遍的数着,他数到了三位数,就因为打了个喷嚏,又重头数了起来。他这样机械的重复着,产生了一点的倦意,又闭上眼睛,打起呼噜。 “奇怪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怎么也会有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他的心中一次次地对自己问着一些奇怪的问题。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一个黑色的匣子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他又回到原点,似乎就是回到母亲产道的那一刻,只不过这个过程是相反的,光在他的眼前消失了。这似乎是在向他预示着,生与死其实是一回事,只不过在时间序列上的给人以错觉才让人对生死有了不同的感受。 忽而,他的耳边又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动静,他侧耳倾听着。那似乎是几个若有若无的孤单的音符,接着又窜成了一个连续的片断,他隐隐约约地听到是那首熟悉的《月光》。他感到一阵压抑,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这种感觉时断时续地折磨着他。 一阵沉闷的开门声,他看到了月色下的一个黑影向他招手。他的视线转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他不敢肯定那是一间房子,他没有看到任何墙壁,四周似乎都是向着远处无限扩展的黑暗。奇怪的是他看不到任何支撑点的头上却挂着一盏白炽灯,面前坐着三个穿着白色衣服,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他们平静地盯着他,508注意到他们的眼皮好像始终都未曾眨一下。 看着这三个静止的物体,508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安,相反他很平静,至少这可以给他一种存在的感觉。 “知道这是什么吗?”其中的一个白衣人拿出了一小段白色的绸缎对508问道。 “布条。” “知道是哪来的吗?” 看到这条白的的绸缎,封存在黑暗中的记忆恍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使他看到了那个恐怖的月圆之夜。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到,你们别问我了。” 看着眼前的508情绪有点激动,他们沉默了一阵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那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他洞穿。 “你知道她害怕月光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知道的。” 无论他们问些什么,他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他再也没有勇气去回忆那个恐怖的月圆之夜。在做一些无意义的心理测试之后,医生们只好又将他带进了暗室之中。508走过了一条长廊,借着明媚的月光,他看到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峰。 他又走进了那间阴冷的暗室,借着那个小口,眺望着外面被月光所照耀的世界,他才真实的发现了自己存在现世之中。 在这个阴冷的房间里,他被关了两个月的静闭。心理医生在对他进行心理分析的过程中遇到了众多的困难。他们通过心理暗示,引导他记忆起那段已可怕的经历。但508的回忆大都是无意识的只言片语,医生们只好从这些残断的记忆中去去推测那个事件。逐渐地,他们的努力有了一点的眉目。 他们排除了508施暴的可能性,他们用慎密的推理,得出了个科学的结论。爱情释放了她心头的压抑,同时也释放了记忆中的恐惧,使她又重新去直面惨淡的人生,最后导致了她在绝望中毁灭。但他们隐瞒了事实的真相,仅仅把它说成是一个意外事件,毕竟他们也不希望自己或者是这里的公民去怀疑这个城市的辛辛苦苦所建立起来的哲学基础。 他又一次从黑暗中走出,没有像第一次那样为久违的光明而激动不已。两个月的黑暗,使他的心灵变得苍老了许多,他必须经过一次毁灭来使自己走向成熟,从而对人生的苦难产生一种新的免疫力。 他走出了黑房间,明媚的阳光灼烧着他的眼睛。他缓慢地踱着步伐,向着一个模糊的远处走去。面对着周围奇怪的眼神,他并没有将他们当作存在生命的实体,而自己其实也一样,灵魂麻木得已经僵死了,甚至都无法主宰自己的身躯。无意间走到了音乐大厅门口,他仿佛听到了那首熟悉的钢琴曲,他停了下来,回味着这些残存的恬静的感觉。声音突然停止了,月儿那不断在月光中抽搐的身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全身顿时冰冷,一个声音在心中喊道:我讨厌月光,我讨厌月光。 他走到了培育室后面的那块墓地,铁头和月儿的墓地连在一起,所有的墓志铭几乎都是一样的,幸福永远与他们同在。野草已开始在墓地上蔓延,深埋在地底的灵魂在滋长着这些平凡的生命,仿佛对生的幸福还有所留恋。然而面对真实的人生,这些脆弱的灵魂却选择结束生命的方式来逃避痛苦的追逐。难道生的苦难只能用死来排除,而幸福只能在死后才可以得到延续吗?想着铁头那血肉模糊的身体、月儿跳下阳台的那一瞬间,生和死同时给他带来恐惧。 267看着508每天都在沉默中度过,原来那对生活充满希望的508已经不在了。他难以适应508的这种变化,无论他如何尝试着和他接触,508只是一味地沉默,任何外界的骚动都无法给这颗僵死的心灵产生一点的涟漪。老切也会不时的坐在他的身边,天花乱坠地给他讲起了他辉煌的革命经历,特别是讲到玻利维亚游击队的时候,他更是意气风发,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经历还是从书上看到的。 时间和友谊是很好的镇痛剂。在他们的关怀下,半年之后,他对周围的事物开始产生了一点反应,这种轻微的反应仅仅可以令人感觉到他是一个存在着生命的个体,但至少他已经从僵死的灵魂中又产生了追求幸福的欲望。这使他对当前所处的于人生的位置有了新的认识。 他的智慧像是开窍了,在这个屹立于高山之上的城市中,他看到从前被幸福所掩盖的东西。他平静地去隐忍周围事物所带给他的种种不适,可这种平静外面却隐藏着一颗骚动的心。他终于知道应该如何去获取新生,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这个虚幻的城市。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了,对于它的记忆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破碎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幸福的要求太过苛刻了,当他感受到这种绝对平等的幸福,才发现这是一种人为的虚幻,就像他原先所担忧的,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梦里,而且还是个恶梦。铁头和月儿的死令他痛苦地认清了这个城市,在这段时间中,他逐渐成熟了。他庆幸自己并未被虚幻所吞噬,醒来得还不算太迟,人生还仅存有一丝的希望,对于自己原先所抛弃的外界,在被毁灭的废墟中构筑起新的梦。 令他高兴的是,这个城市的缔造者好像太过自负了,他们从未怀疑过这个城市的公民会动摇对这个城市的信念,没有建立起一只军队来把守城市通往外界的路,仅仅是一道陈旧的小铁门。他相信只要打开这道铁门,他就可以顺着这条山路摆脱山的屏障。 他从库房中找到了一把锉子和一把大铁锤,在夜晚寂静的时候,他总会在铁门的铁锁上锉上一会儿。这是个艰巨的工作,即使锉上一个钟头,铁锁上也只是显示出轻微的痕迹。他没有气馁,他并没有急于离开这里,而且他也并不单独离开,他想让城市的所有的人都从梦中惊醒,去敲碎这片虚幻,去追求真实的幸福。 当他在夜晚不停地锉着铁锁,听到锉刀上所发出摩擦声,他感到兴奋,他似乎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妙的噪音。这时,他的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崇高的革命激情,像是所有的革命者那样坚信自己的行为是代表着正义去破败一个陈旧的世界。 他成了一个完全的赌徒,把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把锉刀上,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和曾经的那个被他所唾弃的世界做出一个选择,他没有其它办法可循,除此之外人生没有第三种选择。他发现要赢得这场赌局,并不是要依靠有着多少的赌资,而是要看有没有赌徒的魄力。此时,他正拥有了这种魄力,从虚幻中醒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无所有得只剩下那最后得一丝希望了,凭借着它,可以重新去认知这个世界。 没有人发现出他的这种变化,他很平静地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白天他就是一个平凡的园丁,在麻木中照料着花朵,到了夜晚,他才有了激情,锉刀的摩擦声好几次使他想在夜色中号叫。 不过,老切和354还是注意到他的这种反常的举动,但他们绝对不会因此而推测出他正在背叛这个城市,他们觉得508有了这会总反常的举动才算是正常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具有各自不同的行为,就像铁头一样总会在睡觉前做着冗长的忏悔,而508的这种行为,正是一种神经质的表现,同这里所有人一样,有了这样的特征才会融入于这个城市。 在铁头自杀之后,他们懂得了朋友之间需要的是真切的爱,一个美好的社会不应该是冷漠的,不应该只具有崇高的理想,哪怕在为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的事业中,除了激情之外,他们也需要得到或施于他人关怀。在这之后,他们建立起了纯真的友谊,的确,每个人都具有着奉献一切给解放全人类的事业的气魄,自然他们的心灵也将是高尚的,西塞罗说过“友谊只存在于好人之间”。但是,除了508之外,他们还远没有发现滋长这种纯洁友谊的土壤仅仅是一种人为的虚幻。 他们给508过了一次生日,为了庆祝508在这一天走进这座幸福的城市,不久又有不少人又参加了进来,包括冬瓜以及公寓楼中的一些喜爱凑热闹的邻居们,他们也同样像渴望空气那样渴望友谊,结果,这次生日宴会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但他们对508的年龄却有点不同意见,他的真实年龄谁也不知道,就是508自己也都稀里糊涂。就从他来到太阳城共产主义社区之时来计算他的年龄,354说这样算来他有五岁了,他认为在自己的教导之下,508才从一个政治幼稚的孩子成长为一个有着执着政治理想的成熟青年的,因此关于508的年龄他认为自己最有发言权,自己是看着他长大的。老切却有着不同意见,他在疗养区中就认识了508,他觉得那时的508同现在的没有任何两样,似乎他们仅仅分别了几个月,因此他认为508最多不超过一岁。267没有发表意见,他一向都是这样,不过他觉得一开始508就呆在了自己身边,成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如此看来他同自己似乎有着同样的年龄。直到他们将蜡烛插在蛋糕上,捧到508的面前对他祝福的时候,还在争论不休。 “生日快乐,508。” “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吗?我都不知道我那一天出生,你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五年前的今天你来到了这个城市,所以今天是你的五周岁生日。” “不对,不对,肯定没有五年,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感觉到呢?”老切很不解的摇着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这有多久了,他很奇怪这里的人对时间都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而自己也一样,他记得自己离开疗养区的时候老切的头发大部分都是黑的,但现在两鬓已经斑白,那曾经充满着革命气质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沧桑的皱纹。可从那黑房子的感觉上来看,就像仅仅是做了一个梦所花的时间,似乎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最为宝贵的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噢,想不到我来这已经这么久了。”他很高兴地将蜡烛吹灭。 354拿出了一瓶香槟摇晃着,“嘭”的一声瓶塞顶了出来,一股泡沫冲着508喷去,清香的葡萄酒洒满了他全身。 508的眼里含着一股颤动的泪水,冰冷的心在刹那间被融化了。虚幻的幸福虽然在嘲弄着他,但他却并非一无所有得只剩下希望,还有这些朋友在陪伴着他去面对人生的苦难。他们激动地抱在一起,互相喷洒着香槟,笑声和哭声都在烛光中跳跃着。 “来,兄弟们,为了508的生日,也为了我们的幸福而干杯。” 人们拿起杯子开怀畅饮,或者拿起了筷子自得其乐的敲了起来,他们早已忘记了这次小型宴会的意义,只是觉得,这样不时地放纵一下是很极为快乐的。没过多久大们似乎都有点了醉意,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在大家的意料之中,354又开始了他冗长的政治演说: “你们知道人生所追求的最高层次的幸福是什么吗?” 没有人理他,他们早以预料到354将会开始他的演讲了,就连平时喜欢同354搭调的冬瓜也呆在一旁,静静的享受着这个大集体所带给他的温暖。 “不对,不——对,”没有人回应,但他还是感觉有个人在配合他说相声那样自问自答了起来,“我们说的是整体层面上的幸福,它是凌驾于全人类之上的公平与正义,任何违反整体利益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所有事务机关和政治制度的建立都必须围绕着这个中心,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保证公民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马克思,恩格斯,还有那个——那个——谁来着?共产主义世界的领袖所阐述的幸福都是关于全人类的幸福,它超越了阶级,超越了所有的民族,你们知道《雪人宣言》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吗?”354站在了桌子上,调整着摇晃的身体,高举着双手像领袖那样坚定、果敢的在空中挥舞着:“‘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听听,多么具有震撼里力的一句话呀,它一直激励着所有在追求幸福的人。老哥,你也发表下意见,什么才是幸福。” “最伟大的幸福应该是凌驾于个人利益之上的,它必须建立全人类意义的公平之上才又可能实现,可我发现,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公平过,它也将不可能公平,因此,我们人类就不得不为达到这样完美的幸福而为之奋斗一生,可却永远也无法实现。因此,社会进步的根本动力是什么吗?” “教育?” 老切摇了摇头。 “同化?” 他又摇了摇头,“斗争!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社会的历史根本上说就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它将贯穿于人类社会的全过程,正因为我们无法达到完全的公平,所以我们在需要一直地斗争下去,如果那一天没有斗争的话,我想那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到时人类的文明也就差不多终结了。因此,在我认为,在人一生中最伟大的莫过于献身与解放全人类的斗争事业之中。” 听着了老切的这段话354一直点着头表示赞同,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他也有过类似的言论。他发现老切同自己有着相同的政治理想,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对人类存在有着本质上认识的,还活着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切了。逐渐地,他对老切有了相见恨晚的感叹,甚至有时他还觉得自己有点崇拜上老切了。这对354这样一个自大狂的人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老切的这段话,也不经意间对508有了新的启发,如果人类永远也无法达到这样完美的公平,促使我们为之而奋斗才导致了这个社会的发展且永远地在发展而又永远地无法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那岂不就是说,纯粹幸福的世界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显然,如果老切说得是个真理的话,这个以达到完美幸福自居的太阳城其实只是一种人为的虚幻。奇怪的是,阐述这个道理的老切和对人类存在有着本质上认识的354对太阳城存在的可能性毫无一点怀疑。当他们在谈论斗争的同时,这种虚幻的幸福却已经将他们给麻痹了。这更加坚定了508想要敲碎这个虚幻的念头,他将同这个虚幻进行斗争,让自己从中解放,得以将所有的人从太阳城的虚幻幸福中解放出来。想到这,他意气奋发,拿起了酒杯,说道: “来,让我们为献身于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而干杯。” “好,说得好,干杯。” “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理由去干杯。” 酒的颜色、味道以及酒杯所撞击出悦耳的声音都让他们麻木了,他们涌起了无比豪壮的激情,融化与这句口号说带来的幸福之中。徒然间,他们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具备了能够改变历史方向的能力,可他们不知道这个存在与高山上的太阳城,无论从地理意义、还是历史意义上来看,在这个世界上是都是无比的渺小和孤独的,可悲的是他们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大家都醉了,都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老切讲他那辉煌的革命经历,那个在他的一生中都将引以为豪的古巴导弹事件。 “那是在62年,那是冷战的最高潮时期,我跟随卡斯特罗将军参与过古巴导弹事件。在苏联的帮助下,我们建立起射程可以将整个美国都涵盖进去的导弹基地,肯尼迪害怕了,这位资本主义世界的魔鬼头子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向美国人民宣布,‘红色警界、红色警戒’,那时美国人一听到图-95的轰隆声,就像兔子那样的惊惶失措。威猛的图-95,与其说它是熊,还不如说它是只雄鹰,它是这么飞的,”老切张开了双臂,即使在这狭小的屋子中,仿佛一直鹰那样无拘无束地遨游着,“呜——呼——,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他唱着这首著名的革命歌曲,一边做着一长串的俯冲动作。所有人都被他这种负有激情的动作所感染,都跟随他,排着队伍欢呼着,融入于那种解放全人类的幸福之中——仿佛他们已经看到美帝国主义将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打倒美帝国主义。” “伟大的布尔什维克万岁!” 一阵自由的翱翔之后,老切有点累了,他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这排仍在滑翔、喊着激情的口号的队伍,陷入于回忆所带来的涌动的洪流之中,久久地不可自拔。历史的喧嚣早已化作了尘土,湮没与时间的浪潮之中,他哀叹着历史是那样悄悄地在流逝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多少英雄铸造着历史的奇迹,虽然曾经都是那样的真实,可是又有几个人在历史中留下只言片语的歌颂呢?没有,他哀伤着这个没有成功的古巴导弹事件,那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他一生的痛苦,他认为自己差一点就能实现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们就可以把原子弹送到美国的家门口,这个国家立刻就要瓦解了。可最后还是失败了,就因为赫鲁晓夫这个懦夫,我一直以为他是共产主义世界的一个伟大的领袖,可在最关键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目光短浅的政治投机分子,他浪费了这个将革命推向全世界的最好时机,要不这个世界就不会是这样了,每个人都将是个自由自在的神,知道吗?这个世界将成为一个神的国度。” 听着老切在叹息着没有成功的古巴导弹事件,354似乎有点疑虑,“这么说来,老哥,你参加过古巴导弹事件?” “是的。” “62年的古巴导弹事件?我想想,”他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一、二、三、四,到现在有四十多年了。” “我忘记到底有多久了,不过我曾经在阿根廷呆过,我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革命了,遇到卡斯特罗后才去古巴的。” “你和卡斯特罗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拜把子?我记得蒋介石和阎席山这两个土匪头子也曾拜把子,很显然那只是赤裸裸的政治交易,难道雪人人也兴这个吗?” “这不是交易,我们是纯洁的友谊,我们是友好的同志,就像是马克思和恩格斯那样的友谊。” “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 老切皱着眉头说道:“哎呀,这都是陈年的旧事,我早忘了。我想想。”他也掰起了手指头,回忆着已经发霉的而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岁月,“具体的时日我忘了。我当时正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读医科大学,结果就认识了他。他是个很具有人格魅力的共产主义战士,他的那股激进的革命激情将我感染了,使我们成为了兄弟和战友。”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推翻了巴蒂斯塔的反动政权,我当上了工业部部长。结果62年就发生了古巴导弹事件,在导弹事件失败后,我领悟到孤独的革命是不会成功的,我想继续扩大我们的革命成果,就像伟大的圣马丁一样,我想将共产主义的革命扩展到整个南美洲,我要让整个南美洲都联合起来。于是我就到玻利维亚去领导游击队了。” “这怎么可能呢?古巴工业部部长,难道你真的是切·格瓦拉吗?” “没错呀!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切·格瓦拉,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354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端详着这个在他眼前一直摇晃着的中年人,从这一身装束上看确实有点像那张著名的照片,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坐在他面前的就是就是让·保尔·萨特说过的那个‘全世界最完美的男人’,全世界的革命偶像切·格瓦拉,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我记得67年的时候他已经被玻利维亚军政府杀害了。” “根本就没这回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那是我的敌人所布下的谣言,他们害怕我,他们力图要排除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 354直勾勾的看着老切脸上的每一根胡子和每一根皱纹,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切·格瓦拉,他摇着头没完没了地和切·格瓦拉争论了起来。 人们都醉得一塌糊涂,一些人趴在桌上说着胡话,那个喊着“解放全人类”口号的队伍仍旧在滑翔着,似乎起落架失灵一般永远都不知道着陆;那两个自认为成熟的政治家不停地争论着那段经历的真实性,接而又从幸福争论到革命,最终他们开始构思起解放全人类的战略步骤,仿佛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拯救者;只有267静静地呆在一边,拿着那张宝贵的照片痛苦地思索着,可那种痛苦与孤独也就像弥漫与周围的气体那样虚无。 空洞的口号、无谓的争论、痛苦的冥想,看着这个失去逻辑的画面——又使他产生了梦的感觉。他的心中隐隐地涌起了一股革命的激情,他将义无反顾地去敲碎这个梦幻。痛苦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认识到这是个梦,因此他将要敲碎这个梦的时候就注定是孤独的。 这一夜的沉醉和跳跃的烛光给了他将要爆发革命的灵感,烈火和酒精在他的眼里成为了通向自由的工具。酒精和火焰可以帮助他制造一场混乱,甚至可以毁灭这个虚伪的城市,在它成为一片火海之后,他将撬开铁门,让所有的人都逃离这座高山的屏障。 为了能够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他开始周全的计划了。他盯上了库房,里面不但存放着许多的易燃品,而且它还和其它的木制建筑连成一片。只要等待时机成熟,烧起库房就足够引起这个城市的混乱。 他在平静的等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这种平静压抑着心中的骚动,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在他的心中像弹簧那样被压缩到了极点,等待着释放出力量。 他跑到了库房,里面堆满了木材、亚麻布、香蕉水,还有一些抽象的绘画。他又收集了一些高浓度的工业酒精,将它们堆积在一个角落里。所有的条件都准备就绪了,就等待着点上一丝革命的火种,将一切毁灭。 铁门上的铁锁被他锉得只剩下一小块,他计算了这个铁锁的承受力,他相信只要用一个大铁锤就可以将它敲碎。 他等待的夜色终于来临了,这一晚没有令他讨厌的月光。他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在混乱之后,大家可以穿过黑夜通向自由、自我的世界。 他夜色的保护下,他从窗口跳进了库房,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是不是疯了?”在他心中的力量快要释放出来的同时,又产生了困惑,对这个城市的众多美好的遐想又使他压抑住这个疯狂的念头。 “这是一个梦,这仅仅是一个梦,我要力图摆脱它的控制。”对真实人生的憧憬又促使他变得更加的疯狂。 他颤抖地点起了一小块蜡烛,像个亡命的赌徒那样拽着最后的一点赌资来翻本。各种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各种念头在脑中闪现,他没得选择了。意志已经颠倒过来被机体所控制。他将木料、亚麻布和油画都堆积在一起,又将酒精、香蕉水洒在了上面。房间力充满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这更加刺激了他的每一根革命的神经。他把蜡烛放在了木料的上方,只要蜡烛点完,材料室以及这周围的一整片都会陷入一片火海。 他爬出了库房,望着黑夜中的这点微光,一个革命的激情涌上了心头,使他想起了毛主席的那句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压抑着心中的激情,躺在了床上,大家都睡得很沉,没有人会预料到这样的一场大火,将会使他们获得重生。看着这片黑暗,他紧张地在寂静中等待着。思绪显出难以驾驭的混乱,眼前浮现出众多混乱的画面:那个阴冷的黑房间,压抑着宗教忏悔的疗养区,想起了第一次碰见老切和红衣主教的情景,那时他们正在进行着可笑的辩论,他又想起了铁头和月儿的扭曲的人格,他又想起了从疗养区踏入这片令他向往的太阳城的时候,老切所说的那句话“地狱就在你的脚下,你们应该悔改。”无意中好像预示着这里的一切,然而他还是踏进了这片虚幻的土地,就连极具批判性的老切也成为了这个梦中的一个幻像,似乎存在和一个主宰将自己玩弄于掌上。现在这种虚幻的日子即将结束了,他第一次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突然,一阵尖锐的电铃声刺激着他的耳朵,将他的思绪从混乱中拉了出来。那原本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他的心中似乎有着一股巨大的洪流倾泻了下来,将他置身于这个毁灭的狂潮之中。 他冲出了公寓大楼,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烈火将黑夜照得异常通明,它裹着红色的外衣吞噬着所有的物体,在它所踏过的地方留下的黑色足迹都在冒着黑烟。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像是个疯子一般,也可能他就是一个疯子。 人们都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走出了房间,倚着围栏,望着跳跃的火光,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茫然的不知所措。而有的人却把这当作了一个篝火晚会的开场节目,他们欢呼了起来,因为这样壮观的场面他们还从未见过。 508并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混乱。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大家在面对着烈火是如此的镇定,镇定地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灾难。在这片虚幻之中,他们的种种生理器官已经被麻痹地都无法感知危险了。 “大家快逃吧,要不火大了会被烧死的。”508站在公寓楼底下,试图煽动着人们对火的恐惧。看着那迷糊的眼神、充满神秘笑意的脸,他发现自己的恐怖的煽动只是徒然,他们并没有对火,或者说他们对痛苦已经失去了认知能力,理由是他们并没有认识到这个世界虚幻。 354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面对着这样的大火,他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所具有的镇定,他指挥起那些在旁观和对着篝火欢呼的人群。 “大家都别慌,镇定一点。”他看了下人群,其实没有一个人在发慌,反而是镇定的像个木头。“到楼道里的消防柜中,敲碎玻璃,取出高压水枪去救火。” 可是这些人都不为所动,没有一个人去响应他的号召,可能他的政治魅力还是有点缺乏的。 “快呀,大家都别等着看呀,救火呀!” 他们仍是一脸木然地看着号叫中的354,似乎把他当作了一个傻子。 508连忙抓着354的手对他说道:“354,咱们离开这里吧,你救不了火的。铁门上的铁锁已经松动了,只要几个锤子就可以将他打开。354,你带领大家离开这里吧!” “什么,508,你叫我对这个陷于灾难的城市弃之不顾吗?这是共产主义的道德所不允许的,我不会这么自私,你知道吗?这个城市就是我们的信仰,我对这个幸福的城市的热爱甚至都超过了我自己。” “幸福的城市?”508轻蔑地笑了下,“你以为这真的是个达到人类社会最高层次幸福的共产主义吗?354你醒醒吧,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所有人都生活在梦幻之中,只有我醒过来了。354,醒醒吧,现在醒过来还不算太迟,带领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让这场火把这个虚伪的城市化为一片灰烬,再也不会有人在这虚幻的幸福中自得其乐了。” “什么,508,你居然叫我清醒,”听着508的这番话,他那股自大狂的气质又执拗起来,“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像我这样智慧与道德并存的人,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对于哲学、政治、历史谁也作不了我的老师,除非马克思复活,你居然叫我清醒。508,你的道德品质受到了严重的腐化,你居然去怀疑我们现存这个世界的幸福,难道你不知到莱布尼滋的那句话吗?‘现存的世界是一切可能中最好的’,这个世界要是虚幻的,他又怎么可能存在呢?”他一边说着还不忘一边观察着火势,“好了,这不是同你谈论哲学的时候了,508,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去读读《雪人宣言》,你就不至于这么堕落了。现在,如果你后有一点觉悟性的话,就应该同我一起去救火。”说着,他挣脱了508的阻挡,端着高压水枪,一个人冲向了火场。 “疯子,疯子。”508焦急地蹬着脚,对着扑向火场的354咒骂着。他想起了老切,或许只有老切能够带领大家摆脱这片虚幻。他窜入的人群,寻找着老切的身影,呼喊着他的名字:“老切,老切,切·格瓦拉,你在哪?” 他看到了老切那巨人般的身躯屹立于人群之中,面对着熊熊的烈火,感受着它的炽热,有如一个雕塑般挺立着,那原本祥和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革命激情。 “老切,我终于找到你了,走吧,带领我们从这个铁门逃命去吧,我有一个大锤子,很容易就可以将它撬开。” 然而,这位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根本就没有听见508的话语。看着跳动的烈火,他感觉到其中正在孕育着一股伟大的革命力量,而自己正被它所征服,化成了火焰,化成了毁灭世界一切陈旧的激情。他仿佛看到了卡斯特罗在领导着古巴的革命运动,仿佛看到了几万颗的原子弹将美国化成一片废墟,仿佛看到肯尼迪、杜鲁门和可恶的杜勒斯,被炸成了一具具骷髅在跪地求饶,他仿佛看到了玻利维亚蠕动的草丛,自己正在带领着游击队和政府军浴血奋战。 “美国!美国!它终于走向了地狱。” 他挥舞着双手,忽而疯狂的大笑起来:“肯尼迪!我诅咒你!你别以为化解了古巴导弹事件,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雪人人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们要感谢苏联克格勃,是他们将这位资本主义的头号魔鬼赶进地狱的,这个世界才会有重新放发出生机的可能。终于我也看到了这个国家的灭完,今天我将亲手埋葬这个国家。” 他停顿了一下,眯着眼睛,傲然地扫视着人群,那架势俨然就是一个领袖。 “同志们,在玻利维亚崎岖的山谷中,隐藏着我们无数浴血奋战的游击队员,所有的布尔什维克都站在我们的背后,支持着我们光辉的革命事业。看见了吗?前面那跳跃的火光,那是走向毁灭的美国,它预示着革命斗争已经到了决战的时候了。玻利维亚山谷中的所有兄弟们,安第斯山的雄鹰们,像个男子汉那样端着枪从草丛中站起来,冲向敌人的炮火,去亲手埋葬这个堕落的国家,去解放全人类。” 老切的演说将人群从疯狂中觉醒了,他们的心中鼓舞着革命的激情,一起有节奏的呼喊着这句口号。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玻利维亚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知道肯尼迪到底是被谁给刺杀的,但就凭着这句话,就足够他们成为一个英勇的斗士,站在了领袖的身边,等待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508没有想到,这场大火非但没能够让老切从迷雾中觉醒,去带领大家逃离这个城市,反而让他迷失了自我,切·格瓦拉式的革命激情又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在重症病区的那个负有战斗激情的切·格瓦拉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连忙走过去,抓着他的衣领使劲的摇拽着: “你疯了吗?你根本就不是切·格瓦拉。你就是你,你不能代替任何人,你再看看这周围,这里是玻利维亚崎岖的山区吗?南美洲离这里又万里之遥。老切,冷战已经结束了,走向地狱的不是美国,而是苏联。切·格瓦拉早就不再人世了,切·格瓦拉式的革命也早已成为历史了。老切,从虚幻中摆脱出来吧,带领大家离开这虚幻,求求你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虚幻?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不是充饰着虚幻的繁荣,资本主义虽然出创造了发达的物质文明,可他却无法隐藏心灵中的恐惧与空虚,正如跨掉派诗人所疾呼的那样‘天上也没有任何祭坛,除了想象的喷泉’。逃离这片虚幻,你叫我们何处可去。”他对资本主义虚幻繁荣的深恶痛绝使他同切·格瓦拉一样,具有着一股永不妥协的革命激情,他仿佛与生俱来就是一个战士,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为了打破这个虚幻而存在的,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就是生活在这样的虚幻之中。 “我们应该如何去面对这片虚幻?斗争,除此之外我们毫无出路,用革命的烈火去灼烧这个陈旧的世界,现在时机成熟了,美国,这个资本主义的头号堡垒已经瓦解了,兄弟们像个男子汉那样冲向革命的烈火吧,去亲手埋葬这这个腐朽的国家,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508紧紧地抓着老切的手,他知道革命的激情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智,他害怕老切冲向了火场,和革命的烈火融为一体。 “老切,你疯了吗?冲向火场你会被烧死的。” 老切挣脱了508双手,对着他喊道:“508,地狱就在你的脚下,你应该悔改。” 说着,这个巨人带着他的几个信徒,在震撼着整座高山的“解放全人类”的口号声中,怀着无比远大、无比崇高的革命激情冲向了那片熊熊的火光,冲向了那个即将被他们埋葬的腐朽的国家,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烧了有如史诗一般雄伟的激情。 508看着走向火场的老切、熊熊的的火光、满怀着革命激情的人群,他站在一边茫然地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自己放的一把火,原本想将所有的人带出这个虚幻的世界,却没想到不但没有摆脱虚幻,相反更是疯狂地陷入与虚幻之中,而老切也因此而毁灭了。 他欲哭无泪,趴在了地上,摇着头,绝望地咒骂着: “疯子,全都是疯子,他们全都是群疯子。” 他一边咒骂着走到了铁门边,一边抡起了大铁锤,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铁锁砸去。“铛”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铁锁摇晃了几下。 “都是一群疯子。”他每咒骂了一句,就向铁锁增加了一分力量,“他们全都是疯子。所有人都疯了。”心中的郁闷也终于得以爆发,没多久他的眼泪终于簌簌的掉了下来,同时脑子中闪现出无数记忆中的影像:黑暗的铁房子,压抑的重症病区,血肉模糊的铁头,在月光下战栗的月儿和投入于烈火中的老切。所有的这些影像都陷入了一个不断向下旋转的黑洞。他抡起了铁锤,将全身的力量都发泄在铁锁之上,仿佛在敲碎了这片旋转的黑暗,敲碎了这个城市所吹嘘的幸福,敲碎了城市的每一块基石。 “咣铛”一声,铁锁掉在了地上,生锈的门打开了,眼前显现出那黑暗的铁幕,和那座阻止他眺望远处的巍峨的高山,他高到几乎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它仿佛是所存在的这座山的镜像,两座一样的山控制着现实和虚幻的两个世界。看着这座在黑夜中显得极为沉闷的高山,面对着选择,他忽然感到恐惧,难道真的要融入这片黑暗,去寻找曾经被他所遗忘的世界吗?那山外着世界又将怎么样呢?它是否也是如此的虚幻?他回过头去看着那片仍在跳跃的火光,疯狂的人群对它表现出了宗教般的膜拜,所有能被称有自由意志的种种特征都在被这种狂热给磨灭了。看来,对于他们来说,这样愚昧地活着或许并不是件坏事。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具有着自由意志的生物。他深吸了一口气,融入了这片黑暗。 “508,你要去哪?” 一个声音将他叫住,他回过头去,267站在铁门边惊讶地看着他。267也是这里的一员,他没有任何理由要离开这里,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向他张开了双手。 “我想离开这里,这里是疯子呆的地方,267,和我一起走吧?” “不,我不想走,”267看着那座巍峨得有如一块黑幕的山峰,不自禁地向后推了一步,“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发愁。” “可怕?这里才是个可怕的地方呢?这里的幸福、秩序全都是假的。难道你也要像老切那样去扑灭革命的烈火吗?” “我——我又没有高压水枪,你叫我怎么去扑灭革命的烈火呀?” 267这个不适时宜的幽默令508笑了出来,但眼里还是溢出了痛苦的泪水。 “267,跟我走吧,咱们从这条路走下去,翻过那座高山,就可以到达久违的那个真实的世界。” 看着沉闷的黑幕,267还是有点犹豫不决。 “你想知道照片上的小姑娘是谁吗?她和你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吗?如果你一直呆在这里的话,那么你一辈子也找不到答案。和我一起走吧,到外面的世界去,我帮你去寻找答案,虽然还是很渺茫,但总比呆在这好些。” 267拿出那张发黄的照片,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508的话好像把他给所动了。 “好的,等我一下。” 267跑开了,过会儿背着一个大口袋从集体公寓楼中跑了出来,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水果和馒头,还有一些风干的咸肉,他似乎是趁乱从食堂偷了些了明天的早点。 “508,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是走不出那座山的。”他那一脸兴奋的表情,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种个人主义的行为正是这个城市所唾弃的偷盗的行为。 508回头望了一眼那燃烧的城市,仿佛看到了它未来的影像,那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上面长满了青草,布满了尸虫,地火在不断灼烧着罪恶的灵魂,那些城市的缔造者们都在地狱与炼狱中饱受着永恒的苦难。徒然间,他放声大笑,这种幻想带给了他复仇的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