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窝窝,要落雨。阿公架锄头,掘啊掘,掘啊掘。阿公要煮咸,阿嬷要煮淡,两个相打抡破锅——”
我循声望去,阿芳双手抱膝,面对着倒映在海中的霞光,悠闲地唱起了这首熟悉的童谣。
闪着金光的水珠不时顺着她的头发下滴了下来,还没有干透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肌肤,身上的轮廓显得越加的清晰,特别是在霞光的照耀下所显出的一身金光,我越加相信她真的就是老渔民在海岛中所见到的那些会唱歌的美人鱼。阿芳身上的曲线显得丰满而健壮,这是一种艺术化的美感,我所见到的正是大部分画家所要捕捉自然生活之美,就像维米尔画中的那个倒牛奶的女人。海水淋湿的裤子显现出她屁股硕大的轮廓,我感觉她的肉都要挤出了裤子的束缚,不禁脸红了起来,忽而想起了曾经在狮子山礁石上所见过月娥姐那长着一个黑痣的屁股。大概屁股就是女人身上最为性感的部分吧,这是我和二哥在女人的审美观上有着少有的切合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贪婪地去窥视着阿芳的屁股,这让我产生些许的满足感。但我肯定,我的这种行为绝不带有一丝情欲的因素,面对着阿芳那被晚霞照耀下的艺术化的身姿,我所发出的赞叹是纯真的。我心里很明白这绝不是爱的感觉,或许我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很久以前我的心已经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后面是她死于海啸的那个章节。
“阿月姐也在呀?”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挂着泪珠的眼神变得异常苦涩,我以为这是失去亲人之后的悲痛。她呆呆地看着远处呼啸的海浪,忽而问我道:
“阿明哥,你会记住我吗?”
“废话,我当然会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她沉思了一会儿,苦涩地笑了笑。
“那就好,阿明哥,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住我,让你永远都欠我,让你永远都还不了。”
说着她一个猛扎,跳进了海里,迎着阵阵的波涛向着远处的舢板游去。我看着她矫捷的身姿有如美人鱼那样波涛中跳跃着,全然没有一点美好的感觉,我隐隐地意识到她那苦涩的笑的含义,那拒绝我两次求婚的缘由,就在跳进海里的那一刻,我全然明白了。我只能痛苦地对她嚎叫着:
“求你了别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没有听见,我的痛哭和她的身影都淹没于汹涌的波涛之中,我看着她一次次地被吞没,又一次次地浮出水面,顽强且绝望地同这个愤怒的大海搏斗着。她游到了船边,抓住了船舷,不过她弱小的身子显然无法左右这艘在风浪中飘忽的舢板,甚至随时都会被它吞没。她试图拽着绳索把它拖到岸边,不过我并没有看到船在移动,更好像是远离而去。我完全没有对这艘舢板存在着什么幻想,即便是有了它,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活下去,但我立刻就要眼看着阿芳被海浪吞没,她所做的在这时候看来显得毫无意义。
“你上来吧,我不会游泳,我救不了你。”
她费尽了全力,将绳索向我抛了过来,这大概是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在我接到绳索的时候,她甚至都无法听到我对她的嚎叫,我等待着她爬上小船,但我却没有看见她有任何的举动,仅仅是张开了双臂,拥抱着愤怒的大海。我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挂着了苦涩的笑意,仿佛在鼓励我勇敢地生存下去,又似乎在为我背上这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务而喜悦。我无奈地看着她向着远处漂流而去,缓缓地淹没于浪花之中。
我湿润眼睛映入了烽火岛的那个美丽传说。渔民们时常在晚霞到来的时候,看到烽火岛附近的美人鱼,她们披着金色的霞光在海中翻滚着,追逐着渔船,或者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唱歌。人们说她们是海中的神灵,是海的女儿。我忽而坚信这个传说是真实的,阿芳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美人鱼,回忆起曾经和她在烽火岛的那段日子,我越发觉得她身上有着海的灵气,要不她的身上怎么会有海一样的味道。
她说她出生海中的一艘摇篮船上,她说她是海的女儿,生于海中也将死于海中。这就是她的宿命,不,她对自己的命运的认知只说对了一半,她并没有死于海中,她仅仅是失去了作为一个凡人的肉体而已,投入与大海的怀抱,她将成为海中的神灵,化成渔民看到的那些美人鱼。就像是屹立在狮子山头的天后娘娘一样,她也正是投入了大海的怀抱而成为了神灵。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传说呀,忽而我的眼前闪现出那个美丽的画面: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下,阿芳在闪烁的海中翻滚着,海风和着她的身姿吟唱着狮子山古老的故事。忽而我我笑了起来,笑的如此的快乐,原来狮子山的传说并非子虚乌有。
其实阿芳这个人物我很喜欢的,她也许不是让男人爱,但是却是喜欢在一起的,因为她纯朴,率真,这点她和阿明一样。但是她比阿明在性格上坚强,宁愿拒绝阿明求婚也不愿苟同于没有爱情的婚姻。可是她还是为了她深爱的男人去死,仅仅是为了让这个男人能够一辈子记住她,并且在想起她的时候因为还不了她的感情而永远都感到内疚,如此看来阿芳这个女人又是多么残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