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下爬来爬去的两只蟑螂。这两天来除了狱卒每天会送来的一顿饭，这两只蟑螂是唯一 陪伴小会的活物。他管胖一点的那只叫富兰，小一点的那只叫合喜。 因为大伯石元孙壮年尚无后，小会自幼被过继被给大伯家。石元孙是当朝大将军，小会作为继子，也荫了一 个掌阅习弓手的官职。石将军待小会完全如同己出，自幼请了西席教习，又是出身武将世家。文武双全，加 上谦谦君子，待人温润如玉。小会这几年一直是汴京最有名的几个公子哥之一。 三日之前，宋夏三川口。环庆副都部署刘平，以及鄜延副都布署石元孙丧师辱国，更投降了西夏人。天子震 小会当日正去了汴京近郊游山玩水，得到消息后，不但不肯听从密友赶紧逃走避祸的建议，反而只身回到了 小会根本不相信父亲（养父）会投敌叛国，更不愿意石元孙的子孙永远背负着叛徒的罪名，他相信当今天子 可是，今天就是全家人要被斩首的日子。死并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还永远被当作民族罪人的后代才可怕。 小会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墙上，静静地想：也许再有两个时辰，官家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了吧，爹爹绝 不会降了西夏人的，可是这么久也没有传来新的消息。唉，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之后不知道谁会记得我？彩 夏楼的小荷姑娘？她应该会的。我一身本领，一身抱负，可惜都没有机会施展。对了，我还欠了朵颐楼老板 三吊钱，还没有来及去还。如果有来生，我会怎样呢？是和爹爹一样做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军，还是不在庙堂 之高，做个闲人来得逍遥？不知道。过去三年夜夜来教授我阵法韬略的岳先生还嘱托我去桃源村找一件早年 小会不由苦笑了一声，自己被别人成为诚信君子，到头来竟是欠钱不还，到处食言。 两天前，也就是刚被关进大牢的第一天，小会已经知道这次的罪名绝无幸理。三川口大败，官家无论如何要 推出一只替罪羊平息朝野的愤怒。小会号称文武双全，其实自知限于根骨悟性，无论学问武功此生都难臻绝 顶境界。唯有阵法，自己可以说是阵法的天才。岳先生每晚传授的阵法不但无一不精，还能触类旁通，举一 反三。连那么古板的岳先生也评价自己：“如潜心下工夫卅年，必成一代阵法大家。”可惜啊，自己之前花 太多工夫在各种稀奇的事物上，反而忽略了阵法的研究，不然此刻也不必带着遗憾。生命还有两天就要结束， 富兰和合喜在地上爬的路线很奇怪，似乎绕着圈子，但有好像是两点之前最捷径的走法，而且毫无破绽，假 设这是两个武林高手，那么毫无疑问，任何攻击他们的人根本无法达成，甚至在他们互补的步伐之下，连近 身也不得做到。小会想到着，不禁自嘲：都快死的人了，居然能从两只蟑螂上看出什么劳什子阵法，说出去 也要让大家笑死了。想到此处，心中一阵压抑，还有谁能笑话我呢？原来现在被别人笑话也是我的一种不可 虽然也打算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可是锦衣玉食惯了的小会还是觉得牢饭实在难以下咽。其实小会也都有点 佩服自己，真是很没心没肺，再有两个时辰就要被斩首了，自己除了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外，竟完全没有 呵呵，富兰和合喜又在互吐口水了，它们争夺的只是小会扔下的一块馒头屑。唉，人有时候真的还不如这些 小动物自在，至少他们的争斗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不用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
牢房远处传来开门的声响，小会心想：其实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镇定，手心也全是汗，我就要离开这个
花花世界了吗？小会竟发现自己的双腿有些颤抖，嗯，一定是我坐着太久，腿麻了。
牢头和两个狱卒打开了这间牢房，陪着一个穿戴幞头公服的官员走来，官员道：“石大人，你受委屈了。”
小会进刑部大牢之前荫补的是掌阅习弓手的缺。大宋官、职、差遣分开的制度，小会只是一个无实职的从九
品武官，只是比吏高了那么一点，即使没有被捋职，似乎也当不起大人的称谓。
小会轻叹：“犯官当不起这个称呼。”
官员道：“禁军掌阅习弓手石小会接旨。”
小会忙跪下道：“犯官接旨。”
官员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鄜延副都布署石元孙公忠毅勇，为国捐躯，追封殿前都检点，太子少保。
其子石小会晋梁州 厢军指挥使。钦此。”
官员赶忙扶起地上的小会：“石大人，管家圣明，老将军冤情得雪，并已下旨腰斩了黄德和那厮。”
北宋宝元二年三月，西夏景宗元昊进攻宋境。延州知州范雍指挥失当，三川口大战宋军全军无一幸存，黄德
和因临阵逃脱，反诬告刘平、石元孙，宋仁宗错信黄，几乎处斩刘、石家人。后派殿中侍御史文彦博调查，
案情大白，黄德和被处以腰斩，枭首于延州城下。追封刘、石两位将军，加封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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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官而去已经十几年了，死生之间的顿悟让小会明白了自己生存的意义。
也让他从当年死牢里那个不知死活的汴梁名公子成为了现在桃源村一个普通的农户。闲云野鹤也许才是他向
往的生活，现在居江湖之远，无案牍之劳形，倒可以心无旁骛的钻研阵法。
夜晚，偶有忆起自己在死牢的所想所悟，还有，还有富兰和合喜两只小蟑螂。还挺怀念他们的呢。
而桃源村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呢？岳先生要自己找的物件又是什么呢？这十几年来竟是全无一点头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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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4 23: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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