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zxb 于 2013-4-27 01:04 AM 编辑
第五章
哲学王国的庆典 政治是这里的主要生活,也是最精彩的生活,而且正如柏拉图所说的“人天生就是政治的动物”。很难相信如果没有政治的力量,这样的宗教是如何建立起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宗教的核心就是政治,脱离政治的宗教是不存在的。 在这里人们养成了崇高的政治习惯,生活中的一切都会同政治扯上关系。每当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他们都会进行集体宣誓为解放全人类而贡献自己的一生,虽然他们自认为已经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但还有众多的非洲兄弟生活与饥荒和疾病之中,还有众多的欧洲和美洲人民在资本主义制度的压制下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等待着他们去解放。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自己本身要有着崇高政治觉悟性,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么又将如何去解放全人类呢?每过一段时候,都要求对自己进行审查,写书面报告,主要检查人们对共产主义的认知程度以及拥护程度,如果对共产主义有点怀疑或不够认识的话,人民公社委员会将会对他们进行再教育,主要是通过集体协作劳动来让他们认知维护集体利益的重要性。当然这一过程并不像文革时期的混乱的政治斗争,也不像苏联斯大林时期的大肃反运动,在这个共产主义世界中是讲人权的,他们绝对不用担心半夜有拿着毛泽东语录的红卫兵来抄家,或者听到克格勃那令人胆寒的敲门声,要将他们带到西伯利亚去劳作。只是那些对共产主义有着严重曲解的人将被带到黑房子中反省,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们没有选择堕落的权力,就像他们要自愿饿肚子都是不允许的,所以这个行为,稍微带有点强制力,但黑暗也的确有助于人们进行冥想。 每年,所有的思想调查报告都会进行一次总结,呈交给人民公社大会进行审查,评价每个公民对这个城市所做出的贡献。因此每年一到举行人民公社大会的时候,就是这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众多进步的思想、社会调查报告以及关于解放全人类分三步走的发展战略都将会在会上得以传播。人民公社大会不但是这个政治和文化生活的中心,也是这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只有在这一天之中,才会表彰“优秀共产主义公民奖”、颁发一年一度的“爱因斯坦荣誉奖章”,同时还将举行人民公社委员会的换届选举,而在其它的情况下,城市中的大小事务全是由这个委员会进行集体管理的。 这一次的人民公社大会显得尤其隆重,除了要选出新一届的委员会成员和其它的相关表彰事宜之外,还要组织全体公民进行太阳城建立十周年的庆典活动。 空旷的广场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伟大的雕塑被披上了彩带,他们的笑容也显得喜气洋洋,这仿佛就是共产主义世界的一次生日庆典,同样这也是他们的荣耀。人民公社大厅内灯光明亮,也比平时更显得静穆、庄严。 在前排的位子上坐着一群颇具风度的中年人,在508看来,这些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伟大的力量,令人无法抗拒,那是智慧和人的最完美的结合体。“那像是一群哲学家”他刚产生这样的疑问,就被他所看到的数字给否定了,他们的胸前也佩戴着商标条形码式的数字,001、002,看来他们像是太阳城最早的公民。508的这种猜测也可以说是正确的,其实他们是太阳城社会心理科学研究委员会的成员。名头听起来挺响亮,其实他们的真正身份就是太阳城的心理医生以及研究共产主义理论的哲学家,也就是这个共产主义城市的缔造者。他们认为,作为这个城市的缔造者,就当然的算是这里的公民,这样便于拉进人民和管理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做到“上下相孚”才由可能缔造一个和谐的社会,要不太阳城的公民们就会认为他们就像是皇帝或者是罗马教皇那样高高在上的压迫者,因此,他们有时也把自己描述为超级精神病人。 508坐在了后排的位子上,他稍微感到一点不适,可能他仍旧无法完全与太阳城融为一体,成为这片喧闹声中的一个噪音。他只能静静地坐在一边观察着他的周围,他鸟瞰了下这个大厅,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所有人的都在谈论着政治,这些政客们的辩论就快将这个建筑轰上一万米的高空。 “你们知道人生所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吗?” 508听到一阵高亢而嘹亮的叫声,他循声望去,一群人正围着站在桌子上的354,在探讨着有关现世中幸福的问题。 平常在思考者之路上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354的身边都会围着一群人,静静地凝听着。但或许是由于周围的气氛过于热烈,分散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几个人在注视着他的眼睛,更用说去注意他的哲学了。 只有一个身材矮胖的人,竖着一根油腻的食指,发出一身轻微的虚声,以向大家表示安静,去聆听这位导师的演讲。在发出虚声的同时,他的嘴里还不停咀嚼着什么东西,象是受到强迫一般。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几个人在意354的政治演讲。有人自言自语的说是要将亚运村的车站搬到自己的家中。 “傻瓜,你搬得动吗?这里又没有骡子。” 有人不停的对五大领袖虔诚得膜拜着,有的人却注意到了354身边的那个矮胖子,完全没有将伟大的哲学放在眼里。 “嘿,冬瓜,白雪公主哪里去了?还有其他的六个小矮人呢?” 而冬瓜全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不停的发出轻微的虚声,不停地咀嚼着。 “停一停,大家,停一停。”看到人们没有注视到他,而哲学演的地气氛也变得越加冷淡,354连忙站在桌子上对着喧闹的人群叫嚷着,得以将他们拉回正题上来。 “你们所说的是个体的幸福,”虽然人们并没有在讨论幸福,但可能由于习惯吧,他总是以幸福作为演讲的开头,“这对于每个人来说感觉都是不一样的。而我们今天所要讨论的幸福是关于全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幸福,这是我们太阳城赖以存在的哲学基础。” 或许他的大声叫嚷发生过了一点的作用,人们的注意力多少被他吸引了过来。努力思考着‘哲学基础’这个词语。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他们只知道建楼房需要打地基,却不知道哲学基础是什么样的概念,大家都静静地琢磨着这个抽象的名词到底和幸福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当我们在整体的层面上谈论幸福时候,就要求我们建立一种凌驾于全人类之上的公平与正义,任何违反整体利益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所有政治制度的建立都必须围绕着这个中心,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保证公民获得最大限度的自由。” 看着大家那木然的表情,他有了无比的满足感,仿佛又成为了一个哲学教授在对学生们进行教导。很显然他并不在意自己所用的这些抽象的名词是否能被接受,他只时在满足于对自的崇拜之中。因此,他所说的那些叫做“哲学”的东西,越是显得专业,他们的表情也就越加木然,而他就越受到他们的敬仰。 “而这又要我们去协调个体利益和整体利益的关系。”他又接着说到:“在以往的任何社会制度都是在个体利益和整体利益严重失去平衡时,才存在着改革和革命的选择。因此,我们该如何去维护这种平衡呢?” 大家都眯着眼睛,努力的去理解这几句哪怕是说出来都特别拗口的话,更谈不上给予解答了。然而坐在角落的一个人说话了,看样子他对政治似乎是有所了解的。 “‘民主’虽然它也是一种糟糕的政治制度,但却是最有效的一种。”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丘吉尔说的。”他满脸的自负,就凭丘吉尔这三个字,他的话就有着相当的分量。 “丘吉尔,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反共的头子吗?一个诽谤共产主义制度的人所说的话能够作为完善共产主义制度本身的依据吗?”坐在那人身边同样是对政治很有研究的中年人同他反驳了起来。“民主的工作效率是极其低下的,这种政府机构常常显得优柔寡断,只有权力的集中才会有着更大的效率。” “可是权力的过分集中就会产生独裁。那对社会来说将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独裁代表着正义,那它就是最有效的政治制度。就像拿破仑那样,他的独裁受到了后人的称颂。只有正义的独裁才是最有效率的政治制度,中国历史上的贞观时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只要君主是理智的,就能够做到‘明明德’而‘止于至善’,可见柏拉图是正确的,他说‘除非哲学家当国王,否则这个世界将永无宁日’。” “可是,希特勒也认为自己代表者正义,他还认为自己比上帝还来的理智。” 讨论中的政治味道忽而有点热烈了,508没有想到,在谈论政治话题时,他们不但兴致勃勃,而且逻辑也比平时来得清晰,而且所说的不无道理。他忽然想起了老切,如果他也能来到这里,那他也将喜爱上这里的生活,他的政治生命也将在这里得以延续。这种气氛,也深深地感染了他的政治意识,他凑到了人群之中,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得以融入于群体之中。虽说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进了青年的时期,虽说在思考者之路上聆听政治演说积累了他的一点政治知识,但从人生的经历上看他仍旧是个未托稚气的少年,同样对于政治,他也是幼稚的。 “那个,嗯——嗯。”他觉得有点紧张,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公开谈论政治,他甚至有点害怕。他下意识的看看了周围,以查看他们有没有藐视和不耐烦的表情,出乎他的意料,大家都没有阻止他去发言,显然在这里公民言论权民主的连年龄都不受限制。他放下心来,放大了一点声倍,对大家谈起了他的政治理想。 “我刚来这不久,我发现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显得有点——有点——”似乎仍是有点紧张,导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所想要表达的,他挠了挠头皮,经过一阵停顿后接着说道:“有点简单。” “简单,可这难道不好吗?” “是呀,这正是我们的进步的一面,没有冗杂的部门机构还能够管理好这个社会,这不正是一种进步吗?” “是的,你们说的很在理,可是你们不觉的我们好像少了一些机构来管理这个城市的秩序。例如检察院、警察局、还有法院,目前在我们这个城市都没有被建立起来,你们想万一我们的敌人,也就是我们所要专政的对象突然——那个——突然造反了,那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呀,而且我们好像还没有建立一个像法律这样的东西……” 当508还未完全地向大家阐述法律是如何通过强制力来规范社会行为的时候,他感到头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到了心底。只见354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对他轻蔑地笑道:“你猪头呀,太阳城这个城市已经达到了绝对公平的程度,所有人性中丑陋的一面已被完全解除,那么我们还有必要建立一些司法机构来防止破坏社会公平的行为,来禁锢我们自己吗?” 周围的这些政治家们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狭隘或者说是过时的政治观念而捧腹大笑。在他们眼里,508像是一个文盲那么无知。 “他一定是脑子少了一根筋,就像在苏联解体的那段时期,世界已走向了多极化,可人们的思维还停留在冷战的模式。” 周围这些人的调侃,令508无地自容。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手中,后悔自己在未对政治有了深刻的了解情况下就发表出这么幼稚的政治观念。看着周围这些政治家的表情,他发现在这些政治巨人的面前,自己变得像蚂蚁那样的渺小。他再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了,坐在一边静静看着354在表演他的政治秀。 “既然这个城市已达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公民之间没有任何阶级、地位上的差别,因此,一切危害公共秩序的行为已不存在,那么在这个程度上去协调个人和整体的关系,就不能依靠强制的规范行为,而只能依靠教育了。” 354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终于引出了他的正题了。看来354还是个颇具政治魅力的人物,他的身边的那些人都停止了喧闹,大家都托着下巴,看着他的表演。 “在我们的这个城市中,教育担负的是指引的作用。在我们没必要再为人类的丑恶而担心的时候,人性还是不能自发的去追求美的东西,而道德教育就是要引导人性的方向,让他们认识什么才是美的,什么才是这个社会认可的美德。教育是一切的根源,真理掌握在谁的手里呀?在统治者手里,而统治者就是通过教育来宣传他们的真理。通俗的说,如果我们一直对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说大便是个可口的食物,我相信在他的一生中都会认为大便是人间的美味。教育就有着这样的功能,而这也就是统治者为什么要紧抓教育的原因了,因为它能为社会带来稳定,能够蒙蔽人们去认知他们所无法承受的痛苦——。” “由此可见,现存的世界是一切所有可能中最好的。”同平时一样说到尽兴的时候,他就会不知不觉地冒出莱布尼兹的这个著名的命题,而周围的人也会给予他热烈的掌声。 354的一大堆关于教育、美德和人性的演说,仿佛是给这个不黯世事的年轻人上了一堂政治课,虽然354也并不代表任何权威,而且354也凭借着自己的主观意识随便歪曲这些理论,但508的确从中受益匪浅。关于这里的社会制度、城市的运作情况以及社会道德、意识形态,他都有了粗略的了解。但接踵而来的是,354的这番学说在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点轻微的反应,使他不禁自问——这个城市的真理是掌握在谁的手中?354这里所说的教育的作用似乎同红衣主教所说的信仰的功能似乎有着一点相似性。 他没去多想,这样的念头在的脑中一闪就过去了,他开始对354冗长的演说和自负的个人表演有点厌烦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在进行毫无意义的政治辩论。不知是出于自己的幼稚还是受到了排挤,他始终无法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令他感到无聊极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孤独的,在这个圈子中他看见一个和他一样被排除在政治辩论之外的沉默的人。他的沉默和508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是一块无法搬动的石头,他便是267。 508从上倒下地打量着267,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去观察267封闭的自我世界。他觉得267沉默得有点幽默感。他看上去四十出头,发型零乱得都可以孵出鸡蛋了。他像一座雕塑般坐着一动不动,手上捏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注视着照片,时而摇摇头,似乎是否定自己的想法,时而又挠挠头发,显现出一脸的迷惑和思考的痛苦。这是267的经典动作,他的每一天都是在重复着这样的动作。508好奇地凑了过去,看了一眼那张照片。那是一张旧得发黄的照片,背景像是一座城市中的高楼,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站立在阳台上,她大约五到六岁的年纪,用食指指着脸上的小酒窝,天真爽朗地笑着。 “这小姑娘真可爱。”508凑到他身边同他搭讪。 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是变成了一个化石,508的搭讪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任何反应,周围喧闹,似乎也和他没有任何一点瓜葛。508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未听过267说过话,可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并未苦恼与孤独,这是一种有着神经质的沉默,将他的思绪强制地陷入于自我的世界之中,除此之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平静持续了一段时间,508觉得有点无趣。他看了下他衣服上红色编号“267”,而自己的编号是508,显然他来这好像不短了。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的。”或许是大家都是孤独的,他感到同267有点亲切感,所以仍旧努力地同他沟通。。 267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用迷惑的眼神扫了一下508。他皱着眉头摇晃了下脑袋,又低头注视那张发黄的照片,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508的存在,而一直陷入于思考的痛苦之中。 “她是你什么人?”508仍旧试图去开启他的心灵。 267神经质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对他的回答,但也似乎是对自己的回答。 他有点气馁了,无论同他说什么,267总是若有所思地摇着头,还一边注视这手中的照片,偶尔回过头来,瞄他一眼,但他可以感觉到,这种眼神异常空洞,似乎根本无法感知到世界的存在。 “你别费劲了,他是个聋子,我来这四年多了,就没听他说过话。”354突然回过头来,对508说了这么一句话。然而他又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端详着267,似乎对自己的结论有点怀疑。 “你们说他是个聋子还是个傻子?” “可能是个聋子,他似乎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他一定是个傻子,你看我们在说他的时候,他却在傻笑。” “喂,267,你怎么整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小姑娘。”354低下头去,直勾勾地对视着267的那双仿佛看不到世界的眼睛,267没有任何反常的反应,仍旧是陷入于自我的世界中,偶尔有点忧郁、迷惑,偶尔又相当惊讶,象是有所发现,但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难道你是个恋童癖。” 354煽动着人群来参与对267的嬉戏,“大家快来看呀!267原来是个有恋童癖好的变态狂。” 大家都围到了267的身边,在354的带领下,伴随着嘻笑声,调侃着267。但267并没有生气,就连皱下眉头表示一点不满都没有。 “267,你知道你的眼睛又多么邪恶吗?”说着,354突然从267的手中抢过了那张照片,得意得在空中挥舞着。“来呀,来抓我呀,抓到我就给你。” 陷入苦思267被354的这个突然的举动给愣住了,他如同梦中惊醒地抬起头直盯着控制在354手中的那张照片,整个世界开始映入了他地眼帘。他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体带动着嘴唇在愤怒中颤抖着,努力地抑制着将要冲出意识的话语。
“咦!原来你不是个傻子呀。”354一边在人群中奔跑着一边在挑逗着267,“来呀,你来抓我呀,抓到我就给你,要不我就把吃了。”说着,他升出了长长的舌头,对着照片上的小女孩舔了一下,用轻蔑而负有挑衅的眼神对267微笑着。
267红着眼睛呆立着喘着粗气,愤怒的血液充满了他的整个身体,有如狮子那样蜷缩着身体,将要突然之中宣泄出所有的愤怒。 “把——把——它——它给——我。”看到267那膨胀的血管,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几个字,508感觉到267的愤怒即将爆发。 “原来你还会说话呀,看来你既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聋子,你是个恋童癖。来抓我呀,抓到我就给你。”他挥舞着手中的照片不停的向267挑衅着,显然是要将他激怒,他似乎也沉浸于这种恶作剧所带来的快乐之中。 伴随着一声雄狮般的怒吼,267向354扑了过去,但354好像早有防备,他很轻松地躲过了狮子愤怒的一击。 “真没意思,开开玩笑,干吗生那么大的气,真不好玩。好吧,给你吧,接住。”他这么说着,却把照片扔向了冬瓜,“噢!对不起,失去了准头,扔远了。” 冬瓜接到了照片,将他在空中挥了一下,让267知道,照片正在他的手上。同354一样,他也在照片上亲了一下。 267转过身体,又向着冬瓜扑了过去,当267快要碰到冬瓜的时候,他又将照片扔给了354。照片在他们的手中转来转去,267连碰都碰不到。他们像是两只猎狗一般在戏弄着一只受伤的雄狮,直到它筋疲力尽。 在这片混乱之中,照片却丢在了508的脚边,他捡了起来,354对着他喊道:“哈哈,508,把照片扔给我。” 但508没有去理会他们的挑衅,他将照片交给了267。 “给你吧,别和他们纠缠了。” “啐,无聊。”354对着508做了个鬼脸,很不甘愿地咒骂着,收敛起孩童般的天真,又显露出深厚的哲学气质,转过头去同他的听众们聊起了政治。 拿到了这张照片,267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他全然忘记了刚才的354以及冬瓜的举动,所以他也就不去憎恨任何人,能够在他心理激起一点涟漪的也只有这张发黄的照片了。他对508的友好表示以诚挚的谢意,就埋起头来擦拭这张照片。他的动作带有点神经质的紧张,照片上的指纹和唇印犹如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 看着267在一直重复着机械般的动作,他连忙向267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想这张照片应该没有被损坏,不用再擦了,要不就会把它擦破了。” 508的这句话奏效了,他停下了这一串神经质的动作,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照片,像是父亲那样爱抚着孩子的创伤,在他看来这照片似乎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 “她——她——是我的一切,只有她——我——才——才会觉得生命有了意义。”267看着这张照片,继续痛苦地思索着。 似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同他人进行交流了,他说起话来有点结巴,这样的语调在508的眼里看来同写在他脸上的那股神经质很搭调。 “你说的是照片上的小女孩还是这张照片。”508不知道267所说的对他的生命有意义的是照片上的小女孩还是这张照片本身,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疑问。或许他并不想去了解267的复杂的内心世界,他只想打开267的话匣子,同他说说话,得以排解自己的孤独。 “是——是,这个——小女孩。” “她是你什么人?” 267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这张照片又怎么在你身上的。” 他对508的这个问题仍旧是一无所知,仿佛这张照片从他一生出来就带在他身上。 “难道来这之前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是的。我——根本想——不——起来了。”他显得很沮丧,带着无限的迷惑和无奈抚摸着照片上的小女孩,眼神中充满了慈爱。“我有——很——很——强烈的感觉,她一定和我有着紧密的联系,我——看着——这张照片,就——就——像是在解读自己的过去。可遗憾的是,我——我——始终一无所知。” “我——坚信,她——就是我的一切。”267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你——明——白吗,没——看到她,我浑身就不自在。” “明白。”508点了点头,从他凝重的表情上看,他似乎真的明白。 267原来一直在努力地解读自己的过去,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从这张照片中得到一个正确答案,她是谁?她和267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有对他的人生有着什么样的实质意义?无论怎么样508认为267还是活得很充实的,他有着一个固定的人生目标,而自己呢?对于当前的生存状态,他还是一片的模糊。这个的城市,能够带给他什么,以及他将如何在这个城市中获得对精神和本能上的满足呢?这里的存在也包括自己都是真实的吗? 想到这,他忽然不寒而栗起来,仿佛有着一个超脱于存在之外的“无”——那个不能称为物质的物质,向他汹涌而来。这种处于虚空上纯粹的“无“使对老切的那句话有了莫名的恐惧——地狱就在你们脚下,你们应该悔改。 “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267的这句刚把他从虚无中摆脱出来,却又使他陷入了另外一个困境。这是一个对508来说是很难回答而又不想回答的问题。他是如何糊里胡涂的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太阳城,又如何被人当作羔羊一般呵护着,他自己也很难给予一个确切的回答。他似乎刚从一个无序地世界逃脱出来,又似乎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无序的世界,可能仅仅是他的记忆出现了一点错乱,以至于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证实到底他是精神正常的还是反常的。 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也不大清楚。” 267一脸迷惑地打量着他:“难道——你——你也得了失忆症,从前——他们——他们——对我说,我得了恐——恐惧失忆症。我到——到现在都不——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惧。” 508当然否定自己得了失忆症,只是在潜意识之中,他抗拒现在的生活是过去记忆的延续,他尽量避免自己认为两者之间存在着因果的联系,小心谨慎地避免自己的心灵去触及这根神经,这会让他对人生产生一种恐惧。 “没有历史的人生,可能有点残缺。”他忽然觉得,只有在同267沟通的时候,他会变得很轻松,没有任何心理包袱,他也觉得自己像个智者,“可这好像并不是坏事。哪!不信的话,你试着想一想,如果让你想起这个让你忘记一切的恐惧,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所以我觉得,活得傻一点倒也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是不是。” 267一直紧锁的眉头听他说着这些话,他有点不大理解:“是——是这么回事吗?照——照——这么说,猪不是——比——比人活——的更快乐?” “咦,你可还真的别怀疑,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267仍是一脸迷惑地嘟囔着508的这句话,脑中出现了一大堆可爱的猪的形象,似乎这些傻头傻脑的猪远远站立在他的上面,成为了比他更高级的生物。 508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想不起过去不是什么坏事,那个——这个——。”由于年轻或者是不善于言辞,使他的语言的修辞显得有点苍白而又缺乏说服力,忽而想起了354论证那句莱布尼滋著名的命题,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装出一副有如354一般怀着对人类未来命运无比憧憬的表情说道:“由此可见,正如莱布尼滋所说的‘现存的世界是所有可能之中最好的’”。 267对莱布尼滋一无所知,更谈不上去理解这句必须通过严格论证才能明了的真理,他不明白,关于这句话即使是508也不比他知道多少。但没过多久他的脸上还是绽放出爽朗的笑容,因为今天,他说了这辈子都说不了这么多的话。 通过这次胡扯一般的谈论,508心灵上的负担得到了解脱,现实和虚幻已被他强制地划清了界线,在精神上他已经消除了自我同这个世界所产生的所有禁锢。同样对267来说,508的友谊使他原本紧闭的心灵逐渐敞开了,他不再将自己禁锢于纯粹的自我意识之中,在他眼里,508是能够帮他一起解读自己的朋友。忽然之间这个世界在他们看来,变得无比的广阔,就连人民公社大厅中的喧闹声,此时听起来都是一种美妙的噪音。 一阵尖锐的号声划破这片喧闹,演讲台上的帷幕徐缓地向两边拉开,伟大的五个领袖闪耀着光芒从一阵飞扬的彩带中显现出伟岸的微笑。广场上传来了十声庄严的礼炮声,夹杂着人们的欢呼声,整个大厅沸腾了。第十届人民公社大会终于开幕了。 从第一排的坐席中走出一个老者,他的胸前佩戴着朱红色的胸章——“001”。他就是太阳城社会心理研究院的院长,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应该是这个城市的缔造着——太阳城第一公民。 当他走上演讲台,被五大领袖的光芒所浸润的那一刻,鲜花、彩带和掌声将他湮没。“乌拉”“万岁”,人们仿佛对父亲那样对他表示出超越理性的敬意。在此时看来,001的身躯有如这五位共产主义前辈般伟岸、挺拔。 “同志们,兄弟们,姐妹们。”他停顿了下来,环顾着台下的人群,然后大声地喊道:“伟大的共产主义万岁!” 市政厅的气氛被他的这句话煽动了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了他更为了共产主义而欢呼。 他伸出了双手,大厅又恢复了安静。 “同志们,经过这十年的付出,经过我们这一整代人的努力,如今在这个精神贫瘠的地球上,我们建立了一块超越民族、超越阶级、超越文明的乐土。在这里所有古人所憧憬的理想都在这里得以实现。他们想到而做不到的,我们做到了;他们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做的,我们也做到了。在这里没有战争的侵袭,没有失业的困扰,没有人会因为饥饿而绝望,也没有人会因为差距而陷入生存的困惑。我们仅仅依靠平凡的双手建造了这个不平凡的城市,并且让这个城市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力,令它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从而向全宇宙的生物证明了一个真理——人类从未绝望。当人类踏进了自己所创造的陷阱,当战争把我们的家园蹂躏成一片废墟,我们依然可以在这个废墟上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家园,而这就是共产主义。通过这十年的努力,我们将满怀着骄傲的情绪,向那些怀疑甚至是诽谤共产主义的人,证明一点,共产主义达到了其它任何社会制度所无法达到的高度。今天我们踏在了这块真实的土地上,我敢肯定地说我们是当代世界上的一群最幸福的人。” 001的演讲将所有人的心都给揪住了,精彩地令人忘记了鼓掌。在他们看来“共产主义”已绝不是个抽象的名词,更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造天堂,001向他们证明了一点,“共产主义”已构成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块土壤,并且因此而产生了这个城市的所有文明。 “下面有请001同志为今年的‘爱因斯坦荣誉奖章’获得者颁奖。”在会议主持人宣布接下来的会议进程之后,001整了整衣服,一脸严肃的念起了演讲稿。 “我们知道,所有的文明都是以一个时代的科技为基础的。广义相对论是20世纪诞生的最伟大的思想。它是这样得颠覆了我们的物理观念,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们还无法完全接受这个理论,但我们仍要感谢伟大的爱因斯坦,是他让我们摆脱了愚昧,虽然我们中的某些人还一直固执地以为我们是正确的。历史证明,具有这伟大心灵的人都是孤独的,他们要忍受着世人的嘲讽直到被他人认可,而在此之前他们必须要学会忍受孤独。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不懈的努力,用研究成果向世人证明了‘心灵动力’是真实存在的。在这个其它科学家都不敢涉及的领域中,没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供参考,他几乎是单枪匹马地开辟了一个崭新的道路,并且向爱因斯坦那样颠覆着我们的观念。下面我宣布,本年度的‘爱因斯坦荣誉奖章’将颁发给在‘心灵动力学’领域做出杰出贡献的475同志。” 讲台边的乐队指挥舞动着一根粗重的棒子,管弦乐队奏出了一段貌是庄严的开场音乐,虽说没有交响乐那样的排场,但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也有着几分类似诺贝尔物理学奖颁奖的现场。彩带从大厅的上空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染上了一层绚烂的颜色。475迎着颜色的风暴,带着羞涩的微笑,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走上了演讲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这位伟大的物理学家致以崇高的敬意,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心灵动力”到底为何物,但他们都坚信一点,科学是所有文明赖以产生的基础。 475是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发型就像爱因斯坦那样零乱而负有个性。他显得很腼腆,羞涩的站在台上局促不安。001带着微笑,将一枚金色的勋章佩戴在他的胸前,这是一枚沉甸甸的奖章,上面刻着爱因斯坦的头像和密密麻麻的字母。看样子它的价值决不亚于诺贝尔物理学奖章。 475站在了台上,激动地有点不知所措。他做梦都希望有一天会被湮没于掌声之中,可那只是个梦,在他清醒的时候,他总能控制住这种无稽的幻想。就在这一天,幻想成为了现实,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荣誉了,他甚至激动地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他擦了下眼泪说道:“我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可。从前我的同行们总是嘲笑我和我的研究,他们甚至当着我的面将研究报告扔进了垃圾桶,就连我的亲人们也曾经怀疑物理研究让我疯狂了,你们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大的打击吗?我始终没有动摇,我每一刻都执着于自己的追求,今天,我成功了,但我仍是一个卑微的人,我——我还是——。” 他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了,台下的人又为他欢呼起来。 “475,谁说你卑微了,据说相对论刚刚问世的时候,全世界能够理解它的只有两个人。正如古人云‘曲高和寡’,那是因为全世界像我们这样的聪明人少的可怜,你不用自责。” “笨蛋,”嘈杂声之中,有一个人反驳到:“‘曲高和寡’是用来描述艺术家的孤独,跟物理学没什么关系的。” “我敢肯定,你的‘心灵动力学’将会对广义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的某些领域有所修正。” 听着这些肤浅的赞美词,坐在前头的一个理论物理学家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不懂物理学,又喜欢瞎掺和的人叫了起来。 “说啥呢?说啥呢?不懂就别瞎起哄!”他提了下沉重的眼镜,一脸严肃地说道:“‘心灵动力学’是关于人类内心意识的物理学,它以人类意识是否存在物理能量为研究对象,因此也叫主观物理学。而适用于宏观宇宙的广义相对论和适用于微观宇宙的量子物理学的物理定律,在心灵动力学这个领域是无法适用的。因此,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开辟了一个 新的物理学领域,决不是去修正某个理论。” 经过这一番略有点通俗的解释,人们对心灵动力学有了一知半解,都极力的称赞这是继爱因斯坦得广义相对论之后物理学界的又一个伟大的发现,可是天知道这种被叫做“心灵动力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即使是当今世界上最权威的物理学家也会对此迷惑得摸不着头脑。 “成功并非来自于偶然。”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觉得这句话显得有点不够谦逊,马上修正道:“最根本的原因来自于这浓厚的科学气息,是它让我抛开了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于科学研究之中。” “475谈谈你自己吧。” “是呀,说说你认为自己在物理学史上所处的地位吧!” “我——我能有什么地位呢?其实——其实,我是一个平凡的人,就像是——,那个什么呢?”他看了看四周,思索着寻找一种东西来比喻自己,他端起了茶杯对着大家说道:“就像这个杯子里的一滴水一样,对于大海来说它的重量是完全可以被忽视的,而我之所以能够看到比别人更远的地方,那是因为我站在了……” 话未说完,底下就有人喊道:“475,你太谦虚了,牛顿只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你却站在了巨人的头顶上,你足足比牛顿高出了一个头。” 这种近似玩笑般的赞誉让475窘迫地无地自容,即使要把他多成肉酱,他也不敢承认,自己的成就超越了伟大的牛顿。他呆立于台上,沉默了几秒后,满负激情的喊道: “伟大的牛顿万岁!伟大爱因斯坦万岁!伟大的物理学万岁!还有我们最伟大的太阳城万岁!” 475又在一片掌声和颜色的风暴中走下了演讲台。坐在一边的冬瓜对475的人格魅力以及他的物理学都有点肃然起敬,他激动地握着拳头,用无法否定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伟人,这就是一个伟人的风范,在这个伟大之外总是披着一件谦逊的外衣。”他回过头对着354说道:“看来还得给他颁发一个‘马克思荣誉奖章’。” “真是头疼!”354极其不耐烦瞟了他一眼,“马克思又不研究物理学。” “可我好像听你说过,所有具体科学研究都离不开哲学的指导。” “对呀,我——我是这么说过呀,可——,可但是——”他摆弄着手指来掩饰内心的尴尬,连忙转移了个话题,“我们允许去认可那些对社会有价值的人,可不能去盲目的搞个人崇拜,这对整个社会是有害的。十年文革就是这样产生的,你知道文革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可以理解,那时候还没你呢。” “可我记得那时候也没你呀!或许有,但肯定还在尿床。” “但历史告诉我,个人崇拜所造成的结果是惨痛的,我们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接受了这个教训,却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遗忘它。从你的眼里我就看到了这样的危险,可悲呀!你们这些愚昧的崇拜者。”354对大家如此盲目地去崇拜一个对他的理论一无所知的物理学家而感到厌烦,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如果在政治上有所发挥的余地,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够超越475在物理学上所取得的成就。 对于354这种咄咄逼人的批判,冬瓜无奈地耸耸肩,闭上了嘴以表示自己屈服于他的观念。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表现出任何不满的话,354就会对着他的耳朵,演说上一整天,而对他来说真是莫大的痛苦。 接下来的活动将是354感兴趣的,新一届的人民公社委员会选举开始了。 太阳城的这些公民不但对高深的物理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对政治他们更是津津乐道,尤其具有重要意义的是,太阳城的选举权有着以往社会所无法达到的广泛性,只要能够被称为人的一种动物,都具备着同样的权力。这样更好地保障每个公民的政治权益,也因此,太阳城的公民具有着高涨的政治激情,在这里他们甚至可以一天不吃饭却不能一天不谈政治。 这些政治家们拿着手中的那张神圣的选票,左顾右盼。好几个人物在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从心中浮现,好几个问号将大脑的公路堵塞。这正是太阳城所培养出的崇高的政治素养,对于政治他们从来不打马虎眼。每个人都很慎重地看待自己手中唯一的一张选票,似乎每一张选票都关系着他们的命运,甚至关系着整个世界格局地变化,关系着一场世界大战的爆发。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使世界大战爆发,再便宜的炮弹也不会浪费在这里,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任何一个意识形态与之相左的国家对这里的社会制度表示过非议和妒忌。 选举采取的是一人一票无记名的方式。投票箱放在大厅左边的房间里,用黑幕遮挡着。为了保障选举的公平,规定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箱子上有着所有公民的照片,如果支持谁的话就把选票投入被选人照片下的缝隙中。得票最高的20名为新一届人民公社委员会的成员,得票最高的一位将成为新一届委员会的委员长。委员长并不具有任何特权,它的设立只是为了更有效的发挥政府机关作用而已。其实委员会并非实质上的权力机关,而且委员会的权力并没有得到宪法的保障,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宪法。委员会通过的一些具体施政方案往往要经过社会心理研究院的审查才具备效力。 经过一个小时的投票和记票,新一届的人民公社委员会诞生了。在整个投票结束之后,354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统计结果,不时地咬着指甲,或者像木头一样呆立着故作镇定。但统计结果很出人意料,354不但成为了新一届的成员,而且还是得票数最高的一位,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新一届人民公社委员会的委员长,并且自认为爬上了政治生涯的最高峰。 当宣布投票结果的时候,他心花怒放得有如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奇怪的是,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与他往日自大狂的作风相去甚远,他显得异常谦逊和谨慎,脸上老挂着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羞涩的微笑。 他缓慢地从掌声之中走上演讲台,步伐的尺寸和规格似乎是经过他精心的计算。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成熟政治家的那种温文尔雅。他一直想着如何把自己形象的刻画成一个伟大的开拓者,把那个被人当作物理学界宠儿的475给比下去,让自己成为大家目光中的焦点。 终于他跋涉到演讲台边,停顿了许久,酝酿着情绪,与此同时,大脑有如一个功能强大的搜索引擎那样搜索着演讲的内容。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用一种略带谦逊的果敢去征服台下的听众。 “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和信任。”他深深地向在座的鞠了个躬,“在我们太阳城诞生十周年的这一重要时刻,你们选择我来领导这个人民公社委员会,这是有点欠缺明智的。虽然如此,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为我们的城市做出一点微薄的贡献。希望大家踊跃的提出意见,来弥补我的愚蠢。” “354,平常你好像都不是这样的语气呀。” “放心吧,我们的人民公社委员会对愚蠢有着天生的免疫力,他们不会被你传染的。”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一阵哄笑。 354仍是一脸的谦逊,他显得老练而镇定,大家的嘲笑并不让他觉得尴尬,相反他又接下了这个话茬。 “这正是我所要为之赞美的地方,个人的愚蠢是可以被整体的智慧所掩盖的。一个优越的整体不但可以扩大个人的作用,也可以缩小个人所犯的错误。这就是由集体领导的民主制所产生的良性结果。” 他借题发挥似乎有了一点效果,大家不再去对他进行调侃和刁难了,逐渐的奚落的掌声开始有了一点节奏感。 他的底气有点硬了,那自大狂的气质又不经意的显露了出来。他的耳朵变成了一个敏感的接收器,一点点的掌声在他听起来也像是震耳欲聋般震撼。这样的场景使他不可避免的产生戏剧表演地冲动,他仿佛觉得自己是战场凯旋而归的领袖,他张开了双臂接受着人群的欢呼和祝福。 “人民万岁!人民万岁!”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向人群呼喊着,似乎还略带一点韶山口音。 “354,你又做梦了,这又不是开国大典。”冬瓜轻声的向他提醒道,“真是的,又来了。老是这样忘乎所以。” “那些为崇高的人类解放事业而献身的人们,你们可以安息了。”他压制这心中的冲动,对着远处静穆而庄严地鞠了个躬,“那些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做出不懈奋斗地人们,你们欢呼吧,今天是一个伟大而神圣的日子。太阳城已经成为了民主与幸福的故乡,它属于我们城市的缔造者,属于我们所有的公民。这是十年以来最具激情的一天。这十年的努力证明我们的城市是成功的,证明共产主义并非只是虚无飘渺的幻想,证明我们是比上帝还要完美的人。下面,我们尽情的狂欢吧!大家抛开禁锢,尽情的欢呼吧!” “乌拉!”“万岁!”“共产主义!共产主义!” 市政厅中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人们情不自禁的欢呼着共产主义。 第十届人民公社大会就在这片狂野的欢呼声中闭幕了。在354的煽动下,大家涌出了市政厅,冲向了广场。黑呼呼的人头在上面窜动着,所有的生物都摆脱了桎梏尽情地狂欢。 广场上传来了激昂的音乐,这是太阳城唯一的一次播放这种可以让人激动的音乐。还有那醉人的美酒,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354整了整服饰,吊了下嗓子,他那负有激情的政治秀在这时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广场上的局面已疯狂到他无法驾驭的地步,他的声音只能像蚂蚁那样被喧闹声所湮没。 508的意识也逐渐被麻醉了,和其它沉醉于欢乐中的所有人一样,他尽情地展示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所释放出来的野性融入了这个具有狂野交响效果的乐章之中,成为了这个整体不可分割的一个音符。 山上的迷雾逐渐淡去,雄伟的身姿醒目地屹立在一片在他们看来只有荒芜的原野上,作为表象的彩虹则舒展着美丽的身姿,像所有的人诠释着隐藏在表象中的真理。 不知谁开头,哼起了一小段雄壮而熟悉的旋律,接着这些短小的片断被自发地连接起来,形成了一首无伴奏的大合唱,震撼着整座高山,就连翻越山峰的飞鸟,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低头俯瞰下面这群疯狂的生物。 大合唱所带来的激情让所有人都流淌着火一般热烈的鲜血。彩虹的那片斑斓,似乎隐藏在这片巍峨的高山中,那是人类有有史以来最崇高的理想。他们张开了双臂,在广场上滑翔着,就像当初508在进行自由联想的情景一样,飞向了彩虹——那是一种永远上升的运动。 附和着雄伟的歌声,人群也停止了混乱。354带领着大家向着前方行进着。他将挂在雕塑上的彩带都缠在了自己的身上,迎风飘扬,显得光彩夺目;冬瓜骑在了另一个人的肩上,将自己的衣服当作了旗帜挥舞着;更有甚者,从市政厅中搬来了椅子,骑在上面,随着歌声一起跳跃。这支近似马戏团的队伍走出了广场,在城市的各个街道游行着。穿过了宏伟的科技馆和图书馆,绕过了生产基地,他们走进了那条思考者之路。太阳城的所有公民都集中在队伍之中,没有观众为他们欢呼,他们仍旧满怀着激情向着这座高山的顶峰前进着,仿佛要走进彩虹的那片斑斓之中,全然忘记了曾经那个喧嚣的尘世所带给他们的痛苦。 狂欢持续了好几天后,太阳城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508那原本挺立的人格被巍峨的高山所征服,从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与这个城市不协调的地方。这是一种超脱,他不用再为实现自我价值而苦恼,在这个城市中,个人的自我价值已被集体的力量给吞噬了,它已经不存在,或者成为了在实现整个社会正义过程中的一个附庸。人们不再去追逐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社会地位,他们所追求的是如何在这个作为整体的社会中寻找最崇高的幸福。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放弃自我。这并不是这个城市对个人思想意志的要求,而是只有这样才是他们寻找幸福的前提。因此,原本身上还带有点正常人的机能,此时,完全被神经质所取代,就像达尔文的进化论所指出的原则:生理机能的发展方向取决于环境对他的选择。或许这就是进化,他变得和这里所有的公民没有任何区别了。 生活又恢复到有序的平静之中,每天的内容都是一个固定的模式——公共食堂、思考者之路、物理实验室或者就是图书馆,他并不感到枯燥,大概是他已经杯麻木了。但没有劳动岗位毕竟对于这里生活的人有着人格上的残缺,照他们的理论来说,劳动的原因是出于满足人的本能的需要,因此,本能的欲望是不能够被压抑的。354发现508很喜欢观察,又对于科学有着超忽常人的热忱,他试图给予508在科学试验室中某得一个固定的职业,去当一名理论物理学的助理研究员。但科学家们似乎觉得他不具备足够的专业知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添乱,就申请人民公社委员会将他调到其它地方去了。最终,354通过同委员会的商议,把508和267一起调到花卉培育室中,当上了一名园丁,大概,他认为他们俩单纯得只能和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呆在一起。 在生产基地中,隔着一间大玻璃房,那是温室花房。城市在节日里所摆放的花盆,都是从这里培育的。对他们来说,这是个理想的职业。508和267都很喜欢花,看着这些绚烂的颜色,闻着淡雅的花香,总会令他们的心中产生一种纯洁的气息,而且正如354所认为的那样,他们就像花那样单纯。 这些花对267来说有着很大的意义,虽说无法帮他解读那张迷一般的照片,但看着这些花他总能联想到照片上的小女孩,似乎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共性。那一定是世界上仅存的一片净土中所培育的种子,哪怕全世界都变得漆黑、浑浊,它们依然保有着这份纯真,给人以希望。他经常会幼稚的以为,这个小女孩就是这些花蕊中崩出来的精灵。 看着267那慈爱、温馨的目光,那孩子气般的执拗,508一点都不觉得可笑,相反他极力得帮助267维护这个美好的遐想,他不愿意看到267的这个美丽的梦境受到任何的一点破坏。 离温室花房不远处,就是音乐大厅,从那经常会传来优雅的钢琴声。最经常听到的就贝多芬的《月光》了。第一乐章那优雅、宁静,带有淡淡忧伤的小调,混杂着花香,令这个花房成为了纯洁的乐土。每当钢琴声响起,508和267就坐在了地上,静静地凝听着,任由思绪随着音乐在月光的意象中飘荡着,而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音乐似乎有着这样一种魔力,它仿佛可以让时间停止流动,在这片音乐、月光、花香所柔和成的意象中,所有的一切都保持在一个朦胧的状态之中。就像是梦一样,那流逝的并不意味着失去,那将要到来的也并不意味着拥有,真实于虚幻就像梦中的时间一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月光》那淡淡的忧伤弥漫在这个芬芳的空间,仿佛是被这层纯洁浸润了好几年,他的灵魂被度上了一层银色,他闭上了眼睛,心中荡漾着银色的波涛。“吱呀”的一声,一个沉闷的像是黑暗中的一声叹息钻入了他的心中,纯洁的湖面荡起了一圈交错的波纹,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完美的和谐被打破了。他睁开了眼睛,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闯入了音乐所织就的网中。 他感觉音乐有点凝滞,键盘上敲击出一片孤立的音符,他看到月光被分解成无数的雨点倾泻在悠远的道路上。那高大的人影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从那模糊的身影上,508感觉到,他的内心正在压抑着一股陈旧的力量。他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高大而魁梧的身躯中隐藏着昂然的叛逆被凝重的气质包裹在其中,显得极不协调。月光将四周蒙上了一层迷雾,这难道只是音乐令他产生的一个幻想? 他走出了花房,踏着月光的雨点,那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了。他激动不已,“这——这是他吗?”他一次次地问着自己。那是一个巨人般的身躯,高大到几乎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一头曲卷的长发,两撇精致的小胡子,还有那闪耀着红光的蓓蕾帽。 “你好,同志!”那人挺直了身子,向他行了一个军礼,“509号,切·格瓦拉向您问好。” “你是——切——切——格瓦拉。” 两个久别的朋友又相聚了,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欢呼着。眼前那破碎的月光又粘合了起来,音乐又变得恬静而优雅,似乎刚从梦中摆脱,又似乎刚步入梦的憧憬之中。 他看着这个曾经的炼狱的革命者,两鬓长出一片茂密的白发,那股永不妥协的革命家的气质被深邃的皱纹阻隔成众多无法连接的线条,幽怨的躺在那张已经写满沧桑的脸上,眼前的老切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陌生了。他很奇怪,这似乎就是昨天的他,可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经不再了。 “这应该是件好事”,508想着“至少,他不用再去做无畏的斗争了。” 老切抚摸着草地,和508刚来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508当起了他的向导,带领他参观了自己的工作的培育室、生产基地、科学馆、艺术馆和那雄伟的市政厅,他兴奋地向他讲解着在科学实验室中看到的一些奇怪的科学研究,还用极为专业的术语描述着那台笨拙的粒子加速器,老切并不觉得奇怪,对他这样一个自称曾经开过“熊式”轰炸机的人来说,再神秘的科学仪器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他又说到了政治,这是老切喜欢的话题,他解释了这里的政治机构,以及它们所发挥的作用,凭借从354那里听来的知识,又向他解释了劳动产品的分配方式,还向他灌输了什么才是真正广泛的民主制度。老切听得如痴如醉,因为在他听来,508所描述的就是传说中的共产主义。 他们来到市政大厅门口雄伟的广场,老切被周围的雕塑给吸引住了,他认出了这些正是他的崇拜的革命导师。他挺立者身体,向着马克思的雕像行了一个礼。 “你好!伟大的领袖。509号切·格瓦拉向您报道。”接着他又给所有的雕塑以同样的礼遇。 原来那张写满着沧桑的脸上并没有磨灭曾经那执着的革命气质,他仍旧是对革命的导师充满了宗教式的膜拜。508笑了,幸运的是,在这里没有任何敌人可供他去批判了。 老切的到来受到了大家的欢迎。他具有者很强的向心力,人们从他那一身残留的革命家的气质看到了一股正义的力量,人们无法抗拒他的魅力,在谈论政治的时候,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的人。354的地位开始受到了挑战,他被冷落了,即使是冬瓜对他也颇有微词,除了自吹自垒之外,354的政治观念显得很幼稚。对此354很不以为然。 “你以为他是谁?切·格瓦拉吗?他不是早就死在玻利维亚了吗?拿一个死人来标榜自己,这不是很无聊吗?你看看这个发型,这个装束,早就过时了,政治家又不是发型设计师,再说了现在早已不是冷战时期的六十年代了。” 但无论怎样,他不再有昔日那么风光,人们再也不围着他转动。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孤立,就因为这个将自己标榜为切·格瓦拉的人有着比他还具有革命性的形象。对比之下,354显得黯淡、渺小,甚至成为了他的衬托。直到后来,他发现老切的身上也存在着一些闪光点,和自己还有点相似,他逐渐接受了这样一个实事,切·格瓦拉是他在政治信念上的同志、战友,或者还可能十导师,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的心情变得好多了。这是他自己的一个生活原则,无法改变的那就去学会适应。 老切的这种强大的凝聚力,使这里的气氛显得从未有过的和睦和安详。在皎洁的月光下,当悠远的带有着淡淡忧伤的《月光》在他耳边响起, 508总会产生一种满足感,原来,人生的幸福已经悄悄的将他终结在这座高山之中,他不知为何自己如此轻易地就达到了自己所憧憬的生活,逐渐地,他相信自己看到了隐藏在彩虹下,被它所表象化的真理。 所有人都停止无谓的政治争论,在月色下聆听着有着淡淡忧伤的小调,柔和的月光爱抚着他们的眼睛,浸润着他们的每一块肌肤,视觉和听觉被粘合成一块旋转的色彩,远处的山峦被撕裂成流动的线条,而所有的感观都充饰着麻木的快感。 |